衛風挑一挑眉,道:“司天監莫尋醫術了得,遠在臣之上,皇上亦是信任莫尋。平日裏微臣沒機會給皇上號脈。可有一日莫尋恰好不在,皇上身子又不爽,當時禦醫院正好由微臣值守。所以微臣曾有幸探得皇上脈息……”他頓一頓,遺憾道:“皇上時日無多,最多幾月。若是皇上動怒傷肺,隨時都有危險。微臣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其實皇上早日……娘娘腹中的孩子才能保住。”
煙落會意,淺笑道:“有勞衛大人了。本宮懷孕的事暫且不要告訴寧王,好嗎?”
“為何?”衛風疑惑道。
“他縱然知曉,也不過多一個人操心,有何意義?本宮自有分寸,衛大人隻管放心。”
衛風猶豫片刻,終凝眉點點頭,他鄭重道:“全憑娘娘安排。微臣即刻去配方子。”
“好。”煙落頷首。目送他離去。
乾元二十八年六月十九這天,是皇帝風離天晉六十歲生辰。風離天晉決定將此前推遲的祭祖狩獵儀式與他的壽辰一並操辦。地點選在了離皇宮約二十裏處的龍苑。
說起龍苑,頗有來曆。乾元二年時,風離天晉命人建這座龍苑,一年四季皆可騎射狩獵。建龍苑的本意,自然是教導後世子孫莫要安於享樂,忘卻馬上民族騎射之本。
這日一早,皇家儀仗整裝出發,因逢皇帝大壽,所有妃嬪都能參加,太子與寧王亦攜眷屬親信隨同前往。一路之上,華蓋高張,旌旗招展,恢宏的氣勢遠遠望見都叫人覺著無比震撼。
煙落正坐在華麗的馬車中,天悶熱,她手中握著一柄牡丹薄紗菱扇有一搭沒一搭地搖著。過了會兒,實在無趣,便挽起水晶珠簾向外瞧去。
適逢親王貴胄一行騎馬經過。煙落瞧見前頭剛過去之人正是風離禦。今日風離禦穿一襲棗紅色騎射裝,兩臂及後背皆用金線繡著龍紋,俊朗身影在明亮的日頭下最為奪目。有些日子不見他了,這樣乍然見到,她的心竟是“砰砰”跳了起來。她一直瞧著他英挺的背影,瞧久了連自己也覺得失態,慌忙低下頭來。可片刻後她又忍不住去瞧他。不過這次,她瞧見的人竟是風離澈。
風離澈穿一襲墨綠色蛟龍絳衣,腰間係著金帶,側邊綴著寶石匕首。他縱馬緩行,瞧見馬車中的煙落時,一貫冷硬的表情終於鬆動,勾起初春般的笑意。
風離澈這樣一笑,煙落倒是愣了愣。可下一刻風離澈已飛奔離去,衣袍揚起一陣疾風,掀起她耳墜上綠葉墜子陣陣晃蕩,撲在她溫熱的麵頰上,生生地涼。
煙落忽覺眼前明晃晃地一閃,“啪”的一聲,似是一枚硬物丟至她裙上。她定睛一瞧,竟是風離澈拋給她一把彎刀似的匕首。這種匕首極罕見。整個刀鞘似用一個完整的犀牛角雕琢成,刀柄上刻滿纏繞的蔓藤圖案,蔓藤中間擁著一把藏青色的利劍圖形,看起來像是一種圖騰。
“嗬嗬,看來太子殿下怕龍苑中有猛獸出沒。這才送了把匕首給小姐防身。”紅菱擠弄了下杏眼,“撲哧”笑出聲來,“太子殿下還真是細心。”
煙落冷哼了聲,白了紅菱一眼。她又探頭出窗外,瞧著一綠一紅兩道身影疾馳離去,身後揚起陣陣黃土,直將她們的馬車淹沒在漫天沙塵中。
隨後,馬車進入峽穀地帶,愈走愈窄,兩側皆是嶙峋怪石凸起。在峽穀中穿行好長一段路,前方豁然開朗,竟是一大片的開闊地。正逢夏時草綠花開,滿山遍野紅黃綠交相輝映,美不勝收。隱隱可見盡頭處是一片紅色高牆圍住的密林,想必便是龍苑。
煙落正瞧著風景,突地一陣狂風掃過,吹得馬車直晃,裏邊珠簾四處亂撞,叮當直響。她一手捂住唇,這樣的顛簸令她忍不住要吐出來,心跳又亂起來。不知緣何,她總覺得這次皇帝壽宴及狩獵祭祖,其間會發生些什麼。而這種感覺,隨著抵達目的地,愈來愈強烈。
入龍苑後,煙落身子不適,先行回房小憩,一直睡到壽宴開席才起身。匆忙裝扮一番,她來到了龍苑中擺宴的中庭。彼時天尚未暗,四周遠望去皆是翠山屏障,擁著鬱鬱蔥蔥的樹林與遼闊的草原,金色的陽光灑落,青黃一片,交相輝映,極是美。
煙落來得頗晚,她向眾人致歉一笑,坐定。少刻,皇帝風離天晉入席,宴席開始。
歌舞彌漫至月上柳梢,眾人奔波了半日,都有些疲倦,連龍座上的皇帝都嗬欠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