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落“咯咯”笑起來,聲音若銀鈴般清脆:“嗯,那麼多禦醫都治不好梨妃的暈症,沒準該跟本宮學學,還是這法子管用。”她說話的時候,一直用團扇遮住自己光滑美麗的右臉,隻露出左臉猙獰的傷痕。
風離禦瞧著她極為刺眼的笑容,雙拳緊握,竟說不出一句話來。無奈之下,他轉身吩咐繪春:“快去扶你家主子起來。”
繪春神情惶恐,怯怯地覷了煙落一眼,似十分忌憚。
風離禦見狀,不由寒聲,“朕的旨意,誰敢違抗?”
他話音剛落,也未待繪春上前攙扶,梅瀾影終敵不過烈日暴曬,昏厥過去。當下,一眾宮女圍奔上前,亂作一團,七手八腳地將梨妃抬走。
梅瀾影暈得可真是時候。煙落眸中精光一輪,神情不屑。
風離禦眼見梅瀾影被送遠,方沉下臉,“你鬧夠了沒?她不過是弱女子,你何必為難她?”
他這樣的話,無疑是質問。煙落騰地立起身,將唇咬得發白。梅瀾影是弱女子,需要保護,她就是賤命操勞命嗎?她咬牙忍著心中滔天的怒火,片刻後終於忍住,齒間一字字迸出:“皇上的旨意,沒人敢違抗。可皇上不在時,後宮臣妾最大。”停一停,她直直盯著他,眸光犀利如劍:“聽聞北部久旱,皇上不日就要啟程親自巡視……”
他微微眯眸:“你什麼意思?”
她笑得暢快:“皇上還能時時刻刻守著她嗎?臣妾有的是機會,皇上心中明白。”
他咬牙,冷道:“你究竟想怎樣?”
煙落坐回椅中,抬起手鬆了鬆頭上鳳冠,狀似感慨道:“鳳冠沉重華貴,沒有皇上,哪有臣妾今日的權勢?臣妾無所求,隻想借皇上隨身的金令一用。臣妾得所求,必然心神愉悅,心神愉悅,臣妾就不會計較小事,自然不會為難皇上心尖上的人。”
風離禦不語,定定瞧著她。
沉寂,無孔不入地侵入大殿中。冷意,在他們彼此間緩緩漫延。
良久,他抿緊薄唇,冷哼一聲:“樓煙落!你夠狠!”他似是氣急,解下腰間可以通行無阻的金令牌,甩手朝她丟去。
他丟得極用力,蘊含著強大的憤怒,令牌在空中劃過一道耀眼金色的光弧。煙落沒有接穩,令牌沉沉落在她已然隆起的小腹上,起初小腹並無異常,她隻淡然回他:“皇上何出此言?論起狠絕,臣妾自認尚不及皇上十分之一。”
金令得手,他與她再無話,隻冷然對視。
煙落雖麵上平靜,然心底已掀起軒然大波。她沒有料到,她用梅瀾影威脅風離禦,他竟輕易妥協了。他待梅瀾影真是不同的,昔日日月盟挾持自己時,刀鋒就架在脖子上,何曾見他妥協過半分?
窗外雲卷與舒,晴空萬裏,她的心內卻下起濛濛細雨。心中的劇痛漸漸清晰,連帶身體亦是酸痛,有抽搐一樣的疼痛四處漫延。殿中悶熱,她卻突然覺得冷,明明是明媚的日光,她望去竟像雪光一般寒冷徹骨。
身下有一股黏稠溢出,她腦中空空的,隻是麻木地伸手去觸摸。手指觸到一片濕滑,近至眼前,奪目的鮮紅如萬道鋒芒直刺她的眼。恍然一驚,方才是他的金令,落在她的小腹上。
血,竟然是血!
“啊!”煙落失聲尖叫起來,尖銳的聲音刺穿整個朝陽殿,直劈長空。
風離禦呆滯片刻,突然衝上前將她抱在懷中,聲音顫抖著:“煙兒,你怎麼了?怎麼了?”瞧見她白皙指尖的鮮血,他腦中瞬間空白,臉色慘白如紙,全身竟跟隨著她一起顫抖起來。
煙落茫然搖著頭,驚愕得說不出一句話來,隻恐懼地望著他。那一刻,她分明瞧見他幽暗閃爍的黑眸中,寫滿哀慟、絕望,以及來不及掩飾的情意。是看錯了嗎?無力去想,她眼前一黑,再無意識。
煙落是驟然清醒的。她猛地睜開雙眼,窗帷疊合的一線間,縫隙裏露出青藍色的一線晨光,灑在她的床頭。望著那晨光,她腦中有片刻的空白,怎會還是早上呢,她明明記得已經中午了。騰地,她想起指間的鮮血,全身一僵,汗毛倒豎。她的孩子?曾經她就是這樣瞧著自己的鮮血濡濕了下身,而後她的孩子就沒了。
煙落騰地坐起來,急急按上小腹,那裏依舊隆起。她的心一下子鬆落,情不自禁落下淚來。還好,孩子沒事。若是再沒了這兩個孩子,她必定不會獨活。突然,她又深深恐懼起來,她流血了,對孩子會不會有影響?想著,害怕著,她大喊,“來人!來人啊!”
衛風與紅菱本就守在門外,兩人聽見喊聲立即進來。衛風屈膝跪在煙落床邊,輕輕道:“娘娘,你終於醒了。”
煙落錯愕地望著衛風,直以為看錯,她用力揉一揉眼睛才確定是他,驚喜道:“衛大人,你回來了?”
衛風微笑著頷首,點點頭道:“微臣不負娘娘重托,事情已辦成。”
煙落輕聲謝道:“勞你去了那麼久,真是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