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傲不放心,執意上來拉她。煙落卻搖頭拂落,不再看他,一步一步往屋中走去。她的腳步,並不快,也不慢,並不沉重,也不輕浮,隻是最平常的蓮步輕移。可隻有她自己清楚,此刻她心底已是掀起滔天巨浪,滾滾洶湧,再不能平息。
回到房中,煙落和衣往床上一躺。天還沒黑,可她真的需要好好睡一覺。此覺醒來,恐怕以後再也不會有好覺睡了。
這一夜她睡得極香甜,美夢連連,夢中有她,還有一雙可愛的孩子,卻獨獨沒有風離禦。
次日,煙落迎著山風立在空靈山上,蒼涼的勁風拂麵而來,令她的頭腦異常清醒。
留華寺後是庵堂,庵堂後院有一條碎石路,煙落沿著小路登上山頂,那裏有一座涼亭,少有人去。山路崎嶇,經年無人走動的石板上滿是厚厚的青苔,她一步一步走得極小心。身側樹枝縱橫交錯,有漆黑的影子斑駁落在地上,猙獰可怕。
遠處寺院的鍾聲悠悠回蕩在天際,聲音空靈遙遠。她想,一定是風離禦抵達留華寺,寺中才會擊鼓隆重迎接。此前她托一名小尼姑給風離禦帶口信,約他在山頂小亭中相會,說有重要的事跟他說,關係到江山社稷。他會不會來,她並沒有十全的把握,隻能賭一賭。
山頂的亭子建了很久,破舊不堪,台階下石縫裏鑽出幾朵野花,雪白雪白的,在風中搖曳,令人見而生憐。周遭靜寂,除卻風聲嗚咽,偶爾有不知名的蟲子,淒厲叫上幾聲,為這荒蕪的涼亭添一分森冷。
等待格外漫長,時間仿佛被拉成細線,一絲一絲地抽去,極慢極慢。
漸漸,煙落有些焦躁。繡花鞋尖不停地磨蹭著涼亭粗糙的青石板地麵,偶爾踢起一枚小石子,“嗖”的一聲踢入山崖下,不複可見。
一陣焦躁過後,煙落反倒沉靜下來。
她望向身後,對麵是疊疊起伏的山巒,積雪覆蓋,似玉龍橫臥。天幕之上,山巔之峰,處處閃爍著金色的光芒。金色的斑點,有如煙塵般,覆蓋了所有的山巒。滿眼望去,皆是遼闊壯麗的山河。
風離禦沿著碎石小路走近涼亭時,就正好瞧見煙落負手而立。
一輪紅日如一顆溫軟閃耀的紅寶石,鑲嵌在藍天之上,天際是純淨的湖水藍,紅日是奪目絢爛的紅,而她,一身素白,浸潤在了燦爛絢麗的霞色光影之中。
他無心欣賞那樣好的霞光,因為她便是天邊最美麗的一抹彤雲,令人沉醉。
“煙兒。”他輕聲喚著。他看著她徐徐轉過身來,夕陽鋪照而下,她的臉龐宛如一塊半透明的美玉,如秋水般的眸子此刻正凝在他身上,一動不動。
他像是著了魔般,一步一步向她走近。她滿頭青絲隻是鬆鬆挽著,幾縷碎發被山風卷起,飄揚若水。她素白的長衫上,用銀絲繡著雲紋,在霞光中泛起晶瑩的光澤,更顯得她整個人恍若夢中。
煙落麵色波瀾不驚,緩緩開口:“我以為你不肯來。”
風離禦啞然失笑,又走了兩步,離她不過半尺距離。他直直望入她晶亮的眸中,那裏麵倒映著他自己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隨著她眼中柔波輕輕蕩漾。
鳳眸彎成絕美的弧度,目光遊移在她身上,他柔聲:“煙兒,你喚我來此,可是有話要問我?”
他的聲音那樣輕柔,好似一匹上好的錦緞拂過她冰冷的肌膚,帶來了絲絲暖意。煙落緩緩閉上雙目,她以為她做到了無情,可這樣突然見他,她的心竟是微微刺痛。她的手緊緊按住腰間暗藏的匕首,默不作聲。
風離禦長臂一撈,將她帶入懷中,貼著她耳邊小聲呢喃道:“你若不說話,我便當你想我了。
低沉喑啞的聲音,含著蠱惑的曖昧之意,觸動著她的心弦,好似回到醉蘭池邊火熱的一夜,他的聲音溫柔又寵溺,也是這樣說,“你若不說話,我便當你想我了。”
他的懷抱中有龍涎香迷離的氣味,令她有片刻的恍惚。然而,隻一瞬她立即清醒過來。她想起梅瀾影,想起重病的宸兒,想起今日自己約來他的目的,想起自己已與他相隔萬水千山,想起他的薄情,想起他的殘忍,也想起自己沒有退路。
煙落用雙手抵住他,隔出些許距離,冷聲:“我想問你一句話。你究竟是不是從來都在利用我?你的心裏,是不是從來都隻有梅瀾影?”
這樣的疑問,如大石壓在心中,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想問了很久,卻一直問不出口,而今終於問了出來,隻覺心裏陡然鬆落。
風離禦並不回答,唇邊勾起邪魅的笑。突然他俯首,頃刻覆上她柔軟的雙唇,輾轉反複,肆意淩虐著她因著驚愕而微張的雙唇。他的唇舌柔軟而略帶些許粗糙,膩在她的唇瓣上,漸漸滾燙,靈巧的舌攻城略地,如狂風暴雨般席卷了她。
而她總是一敗塗地,輕易便被他俘獲。腦中完全停止了思考,她隻呆著、傻著、沉醉著,任他吻著。她不知道,他這樣親密火熱的行為算是對她的回答嗎?
他愈吻愈是動情,大掌遊移在她腰間,拂過她全身流暢的線條。她突然渾身一個激靈,心中生出尖銳的抵抗。他把她當做了什麼,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心情好時,溫柔待她,無用時,一腳將她踢開。
煙落開始掙紮起來。風離禦溫熱的唇卻突然離開她,大掌摸出她腰間暗藏的彎刀匕首。銀光一閃,隻見伶俐一個旋轉,匕首在他手中連連打轉,最終停了下來,凝成一道赤黑的彎弧。他動作極緩,優雅鬆手,“啪”的一聲,匕首清脆落地。
她一驚,心中淒楚四溢。風離禦是何等精明的人,自己突然找他,他定是有所防範。原來他吻她,隻是令她鬆懈,他熱情地撫摸她,隻是想找出她身上暗藏的匕首。自己這麼笨,妄想對付他,真是飛蛾撲火,自取滅亡。區區一個吻,已叫她隱藏的目的徹底暴露,叫她亂了陣腳,叫她深深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