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落網的使節(1 / 2)

像一條彩色的龍舟,劃開落英繽紛的水麵,迎親的隊伍在歡騰熱烈的人海中,在輕歌曼舞的氛圍中緩緩行進。

優雅、深沉的琵琶曲,時如急浪拍岸,時如幽咽流泉,嘈嘈切切,淒淒亢亢,傾訴著哲麗娜的胸臆。然而,人們感喟其琴聲之動聽,其技法之嫻熟,有誰理解其用心之良苦呢?

隨著琴聲,哲麗娜的腦海裏顯出頂著狂風牽著駱駝在古道跋涉的父親……顯出她飛跑著張著雙臂,撲在塵埃滿身的父親懷裏……顯出躺在血泊的母親,緊抓著她的手,時斷時續地囑咐她,“別離開高昌,父親會來找你……”

想到此,兩行晶瑩的淚珠斷線似地流個不止,幸好蓋著紅綾,無人發現。

然而,她還是急忙抬起右臂,用如筍嫩指揩了揩麵頰,因為她發現一個男子從布石官邸的大門口起,就一直拚盡力氣跟著她。他撥開擁作一團的人群,忍著衛兵的嗬斥,不顧一切地擠到馬頭前麵,瞪著夢魘似的雙眼盯著她一步也不肯離開,直到在一個巷口被兩個大漢架走。他莫非是個瘋子?

且說少卿李加將“聖諭”托付於訶黎布石以後,猶如石頭落地,稍感踏實。忽聞窗外傳來人語聲和腳步的雜遝聲。他抬頭一看,排練了幾天的“蘇幕遮”歌舞隊正向門口跑去。衛士們有的戴著、有的提著鳥獸假麵,有的拿著樂器,說說笑笑,打打鬧鬧,都往外走,他料想迎親的隊伍就要過來了,也沒管閑。反正他也不能出去湊熱鬧,就隨意來到堂前的葡萄架下乘涼。這葡萄架外觀有點特殊,不是長廊形,而是圓形。幾墩葡萄種在磚砌的圓形池子裏,枝蔓順著邊沿垂落在地麵,遠遠看去,倒像土地公公的一頂綠氈帽。“氈帽”外麵,驕陽似火,烤得熟雞蛋,“氈帽”裏麵,還是涼森森、清爽爽的。歲交八月了,葡萄都已成熟,凡是伸手可摘的都已吃得精光了,隻有在高高的架頂上,成串的葡萄密密麻麻,黃中透綠,綠中映紅,壓彎了柔韌的枝蔓。來高昌為時不久,葡萄已吃夠了,置身其中也不會涎水長流。若在長安,還被視為罕物呢!皇帝賜宴的餐桌上,才偶爾見到這樣上等的珍珠一般的佳品。由此,他又想到“旌節”,心頭掠過一股惆悵。

這時,邈邈乎聽到一首琵琶樂曲,隱隱約約,飄飄忽忽,如同風吹遊絲,如同天宮仙樂,雖聽不真切,卻撥動了他的心弦,引起了他的共鳴。他洗耳恭聽,曲調越離越近,越聽越清。他坐不住了,恍恍惚惚地站起,被這根無形的遊絲牽著,走啊,走啊……

他對這首旋律太熟悉了。它所蘊含的豐富而獨特的真意,隻有他才能領悟。

他是在父親商隊的駱駝上長大的,從小備嚐烈日的炙烤、沙漠的幹涸,他深切懂得一滴泉水、一棵小樹對於跋涉者就是維係生命的血液、返歸故裏的歡樂。有件事過去快四十年了,他還清晰地記得:那是個傍晚,商隊經過老風口,突遇特大狂風的襲擊。

飛沙走石,天昏地暗,吹得他睜不開眼,喘不出氣來。駱駝走不動了,順風臥下來。他跳下駱駝,又被暴風輕輕舉起,擲到戈壁灘上,跌跌撞撞,連滾帶爬,順風而下。父親和駝夫們隻顧照看貨物,誰也沒想起他。直到風停沙住,已不知他吹到哪裏了。後來在半裏之外才找到了他。他被一棵小小的紅柳擋住,半截身子都掩在沙土裏……紅柳、清泉對於他,都有救命大恩的。這種感情都傾注在他自編的這首樂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