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一航飛快地跑回宿舍,喝了點熱水。躺下朦朧睡著的時候還在琢磨:跟自己幹一晚活兒的女人是人?還是鬼?
第二天喬一航出去開了一天會,回來時已經很晚了。轉天一大早,他剛到村部,二社一個村民就來找他,說白梨花家出事了!
喬一航跟著村民往白家趕,一路上聽了個大概。
這白梨花的丈夫牛百萬常年不著家,家裏有一個女兒,讀的是寄宿高中,平日很少在家,還有個六十多歲的婆婆。白家住著村裏數一數二的好房子,居然把婆婆攆到樓後麵一間半地下室的棚子住!婆婆氣管不好,前幾天還得了重感冒,白梨花天天忙著打麻將,想起來就給端一碗飯過去,忙起來一天也不登棚子的門。村民們看不過眼,這才要村上出頭管一管。
到了白梨花家,村民一邊推大門一邊說:“老太太剛強能幹一輩子啊,那白菜都是她沒癱時種的!”
他們先來到小棚子,屋子裏很暗,老人蜷縮在一張板鋪上似乎還在熟睡,喬一航心裏一酸,在門口叫了兩聲,老人沒吭聲。
他才要過去,耳邊傳來激烈的喊聲:“媽!你昨天去隨禮了?你是不是又一天沒給我奶奶送飯?你不是答應我讓奶奶搬回正屋嗎?”喬一航壓著火氣來到正屋,一個十五六歲背著書包的女孩正在指著白梨花責問,屋裏還有幾個氣憤的村民。白梨花看見了喬一航,語氣軟和了點:“我昨天回來時都快半夜了,我這不正要給她送飯嗎?家裏這麼多好房子她不願意住,自己情願住棚子,賴我啊?”
女孩氣憤地說:“那是你嫌乎我奶奶咳嗽吐痰,還說屋子裏有菌,天天撣消毒水,弄得這屋子跟醫院似的,我奶奶聞著那味就吐,沒辦法才自己張羅住棚子的!”說完就跑出了屋。
喬一航和村民都數落著白梨花,她臉上有點掛不住,臉子一撂嚷起來:“你們當官的是不是啥都管?那好,我老公在外邊小老婆成堆了,天天吵著跟我離婚,這都好幾個月不往家郵一個錢!我閨女的學費還沒著落呢!你們幫我管管他吧,他要是回來好好跟我過日子,我就把他老媽接到正屋,天天端屎端尿也願意!”
喬一航愣住了。白梨花得理不饒人,訴說起自己嫁過來在牛家過的艱苦日子,後來索性拽著喬一航的手讓他給牛百萬打電話,正在糾纏不休,外麵有哭喊聲傳來:“奶奶!奶奶!”
幾個人吃了一驚,急忙跑到棚子,白梨花的女兒和幾個村民正在對著老人哭叫,喬一航過去一摸,老人的身子都涼透了。
女孩哭喊著撥打了120,撂下電話捶打著白梨花:“都怪你!是你害死奶奶的!”
白梨花躲閃著,一臉愧疚地說:“我昨天一早趕車去隨禮,走得匆忙就沒給你奶奶做飯。回來都半夜了。我聽這屋沒動靜,以為她睡著了……”這時120趕了過來,醫生翻看了一下,說人起碼已經死了一天了,初步推斷是大幅度劇烈運動引起的過勞性猝死。
眾人驚愕的目光裏,白梨花羞愧地流下了眼淚,女孩哭訴著:“我昨晚在學校做夢,夢見下大雪,奶奶一個人在地裏收白菜,還告訴我盡快趕回來見一麵。沒想到……”
喬一航回想起雪夜一起收白菜的那個女人,忽然一切都明白了。大家默默搬動著老人的遺體,老人的枕邊忽然飄落下一張紙,白梨花撿起來看了看,沒等看完就撲通跪在了老人的遺體前,號啕大哭。
喬一航撿起紙條,掃了一眼忽然讀了出來:兒啊,老婆不是大白菜,一季的白菜都舍不得扔,患過難的老婆哪能說扔就扔?那不是人幹的事!回家跟梨花好好過日子吧。梨花,別拿白菜不當回事,今年秋菜貴,能賣好幾千呢,夠我孫女交學費了。
一時間屋子裏靜得出奇,村民們默默地給老人擦洗手腳換衣服,老人的手上都是血泡,還在淋淋漓漓淌著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