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項之木來往了一個多月,荷葉漸漸地不像剛開始時那麼討厭和憎恨他了。荷葉想起了古希臘神話《伊利亞特》中的斯巴達國王墨涅拉俄斯的美女王後海倫,她被特洛亞王子帕裏斯掠去當了王妃,長達十年之久,她就那麼順從地當人家的老婆嗎?還是整日淚水洗麵,老想上吊跳井?到後來,墨涅拉俄斯曆經十年戰爭又奪回了她,還喜歡她嗎?她的色沒有衰嗎?還有越王勾踐獻給吳王夫差的西施,她本來在越國有個心上人的,後來當了夫差的寵妃,是心甘情願,還是天天板著個冷冰冰的麵孔?
生活在一個錦衣玉食的環境裏,她也漸漸地有點兒習慣了。每當一個人先到了月季花園別墅,等待項之木時,甚至希望他能早點兒來。如果他來了電話,說實在過不來了,她心裏還覺得空落落的。
離春節還有六天,項之木忙著去慰問特困下崗職工家庭去了。這天他身穿軍大衣,和市經委、市總工會以及有關局、區、企業的負責人,一天走了十家,每到一家,都先說上幾句:“代表市委市政府向你們表示慰問。困難是暫時的。希望你們能理解當前的情況。政府和企業一定盡最大努力想辦法,幫助你們解決困難。希望你們也采取一些措施,尋找再就業的機會。咱們一塊兒渡過難關。”再把一個裝著500元人民幣的大紅信封送到被慰問者手中。特困職工雙手接過紅信封,感動得熱淚盈眶,連連鞠躬,聲聲表示感謝。
一位右腿殘疾的老工人,兒子、兒媳因工廠發生爆炸雙雙死亡,他也一年多沒領到退休金,更沒法報銷醫療費,幾次在家裏要尋短見,都被十三歲的孫女哭著勸住了。看到項之木帶了一群人來,老工人激動地“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老淚橫流,說:“謝謝領導!謝領導!市長您不知道,我這個破家,除了我兒子、媳婦死的時候,廠裏來過一個工會主席,打那至今,廠裏一個領導也沒來過。我拄著拐杖,去找了廠裏幾十次,沒一個人管我的事。我找到廠長,廠長還不幹不淨地罵著,把我推出來了呀!我總是在工廠裏幹了40多年吧?我對廠子,獻了右腿,又獻了兒子兒媳,廠長怎麼這麼沒人味兒,沒良心嗬!”說著,放聲大哭。老工人這麼一說一哭,老工人所在廠的副廠長以及這個廠的上級局長、區長等領導人臉上十分難堪。況且當時電視台的還都給錄下來了。項之木雙手扶起老工人,安慰了他幾句,又從口袋裏取出500元遞給他。市長一捐款,隨行者還能不捐?不一會兒,竟捐了3000多元。出了殘疾老工人家,局長就到一邊歪著嘴低聲訓斥那個副廠長:“你們真不會辦事!領老項上這老瘸子家來幹麼?別的困難職工沒有了嗎?簡直是瞎胡鬧!”
打施工一開始,汪立棟的四化建跟北靈狄財的十公司就結下了仇。開頭,雙方的矛盾還沒暴露出來,但施工進行了一個多月,相互的磨擦就開始了。
四化建在工地的東部,北靈十公司在西部。四化建的設備先進,技術力量強。挖溝的是挖掘機,一鏟子下去就挖出約一立方的土,十幾鏟子就裝滿一輛大型翻鬥車。很快,1號設備的基礎坑僅用了兩天就挖出來了,立刻就是夯土機震天動地地夯實,鋼筋工下到坑裏有條不紊地綁紮鋼筋架子。然後,攪拌機轟轟隆隆地攪拌沙子、水泥、石子,輸料管嘩嘩啦啦地朝基礎坑中澆灌混凝土。十幾台震動器鳴鳴哇哇響成一片,震耳欲聾。僅五天,澆注完畢。混凝土基座上按圖紙鑄進了粗大的地腳螺栓,隻等設備往上安裝。
相比之下,北靈十建公司可就差遠了。挖溝刨土運土全是鐵鍁鐵鎬小推車,人拉肩扛。加上天氣寒冷,廠區西側的低窪地因有積水凍得石頭一樣堅硬,施工進度非常緩慢。施工者都是農民,剛從莊稼地裏來到大城市,雖使用的工具都是挖土的,但搞建築和繡花般的刨地鋤地完全是兩回事。溝好不容易挖好一截,打夯機卻是很簡單的小電機帶著個鐵夯頭,撲打撲打往下砸,就像用蒜棰子杵麵。
民工們瞅著四化建的現代化設備,既羨慕又嫉妒。本來,進入城市後他們瞅著住著高樓看著電視聽著電話穿著西裝騎著摩托的城裏人就憤憤不平,眼下四化建的工人按著電鈕開著機器那麼輕鬆高效地施工,加上臨近春節狄財又不讓回家,心裏就更不是個滋味兒。
這天,四化建的一個左腮上有道斜疤的小夥兒,瞅瞅老牛拉破車式的北靈十公司的施工現場,忍不住說了一句:“瞧這幫子烏合之眾!”十公司的幾個民工聽了,沒大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一個黑泥鰍似的窄臉小夥兒是個落榜的高中生,聽出來了,說:“哎,二叔,他罵咱們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