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間外,換孩真相剛被揭露,不少同步追播且有點偵探技能在身上的觀眾便扒出了‘世間無奈’的公司和身份信息。

更有行業內部的知情人列舉了一張表格,把和‘世間無奈’所在公司同時競爭該項目的公司、以及那些公司中此項目的負責人都詳細寫出;

一共十七個人。

那個和‘世間無奈’換了學曆、對掉了身世的、夏老太太的親孫子,就在這十七個人當中。

眼瞧著陽間網上調查得熱火朝天,陰間地府的網絡上也異常熱鬧,熱議紛紛。

但眾多鬼粉的關注點很清奇。

它們不在乎什麼‘真假千金’、換運者是誰。

而是更關注‘世間無奈’母親身體裏的那個西方惡魔。

在‘世間無奈’的母親發‘病’時,道行深一些的鬼和顧之桑一樣,能夠透過屏幕看到一個高大而壯碩、同夏國鬼魂大相徑庭的魔物。

它頭頂生出彎角,臉似驢像兔、雙眼赤紅,四肢形似人類但覆滿短絨,雙腿直立腳掌卻是驢蹄形狀,身後還拖著一條長長的細尾。

這可讓不少數百年前便入了陰曹、連夏國之外還有其他國家都不知道的老鬼們大開了眼界。

「奴家死了七百多年了,還是第一次看到外國的鬼呢,以前的書上不是說胡人高大英俊、金頭發藍眼睛,奴家還一直很好奇呢。今日一見,怎麼這外國鬼的長相和牛麵馬麵兩位大人略有些像……實在奇怪,果然奴家還是去調戲地府裏的清俊男鬼吧;

當然了,並不是牛頭馬麵兩位大人不帥的意思哦~」

「哼,這外國鬼好生囂張,竟跑到咱們夏國撒野欺負夏國的活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有種就來地府比劃一番!」

「這不是鬼你們能不能有點常識,這種玩意兒叫魔鬼……好吧也不怪你們沒見識,畢竟不少老鬼死的時候,這些家夥好像還沒被造出來。」

「……」

因著西方的魔物身形高大、看著頗為凶狠,地府陰魂們自然不甘示弱,掀起了新一波鬼競。

諸多陰魂都在力證夏國的鬼就是最厲害的,唯有兩名鬼差——牛頭馬麵,看著其中部分評論心情的不太美妙。

數分鍾後,頂著一張牛眼滾圓、角度45度俯拍的牛臉自拍的某陰差,在其擁有數千萬關注量的陰間大眼仔上發布了一條鄭重聲明:

「別把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野驢和你牛爺爺比,這是碰瓷!」

另一邊的馬麵並未跳腳,也沒有發布任何相關言論。

祂隻是獨自emo,在居所拿著銅鏡照照自己帥氣的馬臉,再滿懷不甘地看看自己地府牌手機上的、那隻西方惡魔的截圖。

看到彈幕上有鬼說那玩意兒和自己像,祂更加破防了,默默自閉。

半晌之後馬麵點開了顧之桑的私信界麵,給自己的偶像發了條委委屈屈的私信消息:

地府馬麵v:「桑桑,我真的和那個國外的醜

東西很像嗎qaq」

——

地府因著西方惡魔而掀起的討論熱潮,顧之桑暫且不知道。

直播間內的對峙還在繼續。

聽到顧之桑的問聲,夏老太太臉上一僵。

她不想提到這個話題,避而不談冷笑道:

“還說那麼多做什麼,反正現在你什麼都知道了,那你們就去報警抓我吧!

我知道你們娘倆恨我,但是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還是會這麼做!”

“我會認罪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個人做的。”夏老太太喊了一聲‘世間無奈’的本名,語氣倔強眼神執拗。

很顯然,事到如今夏老太太都認為自己沒有一丁點錯處。

\"\"世間無奈’有些麻木,苦笑一聲:“您的意思是讓我不要追究您的好孫子,就這麼認了?”

“我被換掉的學曆,我媽媽被頂替的人生就這麼算了?”

“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夏老太太手掌拍著門框,厲聲說道:“而且這本來就是你們家欠我的,你們就該血債血償!”

“我還把你媽拉扯大,這麼多年一把屎一把尿……”

聽到這兒,顧之桑忍不住蹙眉,“打住,照夏老太您這個說法,我的求助人和他母親也什麼都不知道。”

“如果你們非要在直播間內算這筆賬,那可就要算到天荒地老去了,我沒有時間和你們耗。”

她有些頭疼,因為人心和人性的確是世間第一難測的東西,同時也摻雜了諸多複雜的考量和情緒。

站在夏老太太的角度,她不僅覺得自己報仇都是應該的,還覺得當年沒有捂死‘世間無奈’的母親,自己已經很善良了。

但對於‘世間無奈’來說,他們一家所遭受的苦難,也都是無妄之災。

顧之桑隻想把一切原委揭開。

至於對錯獎懲,就由這些當事人自己去糾結爭執吧。

於是她冷聲問道:“我隻問夏老太太你一句,你就真的隻是單純想要報仇嗎?難道這些年你,就一點陰損的私欲都沒有嗎?”

她初看那張二十年前的全家福時,便發現了那個還未完全成型的西方魔物,和夏老太太之間有聯係。

站在最中央的兩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女人,身上都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黑氣。

因此一開始,顧之桑和直播間內的觀眾們所想的一樣,覺得這魔鬼是夏老太太故意搞出來、就像在‘世間無奈’的身上下咒術那樣下到了他的母親身上,想要折磨‘世間無奈’的母親。

可當她切實看到了夏老太太、以及‘世間無奈’的母親,顧之桑便發現之前的猜測是錯的。

夏老太太對仇人的女兒,有扭曲的愛意,也有割裂的痛恨、愧疚不忍。

真正被魔物纏身的人也不是‘世間無奈’的母親,而是夏老太太本人。

48年前,一個已經三十出頭、身子骨虛弱的女人從醫院出來,懷裏抱著個嗷嗷待哺的女嬰。

當她回到了自己狹小卻空蕩蕩的居所,看著牆上掛著的丈夫的黑白照片,她又哭又笑,說他們的女兒會替他們‘報仇’、會過上好日子。

擦幹了眼淚,女人看看床榻上的嬰兒,心中閃過無數狠辣的想法。

比如故意餓著她、讓她‘意外’早夭,或是其他報複的手段。

總之把這個孩子弄死,一了百了。

可當那瘦瘦小小的孩子因為饑餓而號啕大哭的時候,夏老太太還是狠不下這個心。

最終她解開了衣襟,給仇人的孩子喂了奶。

但每每深夜,她又會自責懊惱於自己的心軟,報複性地弄哭熟睡中的孩子。

她就在這樣的猶豫糾結中反複了數年,隱藏的心理疾病愈發嚴重。

夏家的那個寡婦脾氣陰晴不定、喜怒無常,在附近街坊鄰裏中是出了名的。

在外人眼裏,明明‘世間無奈’這個女兒乖巧可愛,她卻總是對這個小姑娘動輒嚷罵,冷言冷語,簡直像個後媽。

可卻無人知道夏老太太這些年心裏的痛苦。

人心都是肉長的。

被一個小孩子追在身後不停叫著‘媽媽’,她也逐漸把‘世間無奈’的母親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她有時看著小姑娘沉靜的睡顏也會出神,心道:

別再怨恨了。

當年害了自己一家的人到底不是她,自己的女兒都已經和她換了人生,自己確實不該再遷怒於一個孩子了。

可理智上她想要恩怨分明,感情上卻完全做不到。

因為‘世間無奈’的母親長開之後,臉上就有了她親生父母的影子——父親尤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