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因為愛他才會生下他,他更沒有因為你受苦受難。”孟西嶺說,“你已經為他付出了很多,你也在竭盡全力地去保護他。你不必自責,你是一個好媽媽。如果有錯,也不是你一個人的錯,是我沒有照看好他。我不應該讓淘淘離開我的視線。是我的錯。”
夏黎桐感知到了,孟西嶺其實也在自責,他也於心難安,但他卻從未覺得這是她的錯。
他從來沒有責怪過她,一次都沒有,無論她如何對待他。
他永遠是這樣的寬容大度、慈悲為懷,仿若是一股驅散寒冬的溫暖春風,所過之境,冰雪消融,萬物重生。
或許,他真的是一位普度眾生的男菩薩。
就算是普渡不了眾生,也足以普渡她。
突然間,夏黎桐真的很想徹底放下心頭的那股偏執怨念,學著他的模樣慈悲一場。
不怪他了。
不怪這個世道了。
不再怨天尤人了。
“孟西嶺,我……”然而,夏黎桐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陣猝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為避免驚醒淘淘,她趕忙從床上抓起了手機,快速離開了臥室,一直順著走廊來到了樓梯口才接通電話,將手機貼在了耳朵邊:“喂?”
是祁俊樹打來的電話。他也沒有廢話,開門見山地說:“你出來一下,帶上那把蝴蝶-刀。”
“……”
大半夜的,帶刀出門?
夏黎桐有點懵:“啊?去哪裏?”
祁俊樹解釋了一句:“哪都不用去。我現在就在你家門口。你把刀給送出來就行。”
夏黎桐還想再問一下他為什麼這麼著急需要這把刀,但是祁俊樹卻已經掛斷了電話。無奈,她隻好先回房間取了刀,然後出門去見小樹。
夜色已深,小區內的照明路燈已經盡數亮起,一顆顆白色的燈點間隔有序地散落在道路兩側,仿若是一枚枚懸掛在半空中的銀色水晶球。
夏黎桐一打開院門,就看到了祁俊樹。
祁俊樹的背上背著一個黑色的雙肩包,手中拎著一個黑色的袋子。夏黎桐從院門裏麵走出來後,他將手中的袋子遞到了她的麵前:“西服手表和鞋全在裏麵。”
上次他假借“鄭之揚”的身份去司家,整套穿戴全是夏黎桐從孟西嶺的衣櫃裏麵挑選出來的。他和孟西嶺的身高身形相近,穿他的西服和鞋子倒也合適。
夏黎桐卻沒接,一臉無語地看著祁俊樹:“你可真是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清高多了。”她又歎了口氣,“衣服和鞋都是新的,他一次都沒穿過。手表你也不用還,他不差這點錢,他也不在乎。”
祁俊樹也歎了口氣,感慨了句:“真是富貴人家,一百多萬的表說不要就不要了。”
夏黎桐:“所以你根本沒必要為他操心。”她又說,“我要是你,我早就把表賣了。”
祁俊樹:“我比你有素質的多。”
夏黎桐:“……”
夏黎桐麵無表情地盯著他:“你大晚上的來找我,不會隻是來證明你比我有素質的吧?”
祁俊樹無語:“不用證明我也比你有素質。我是來找你要刀的。”
刀就在夏黎桐的手上,但是她卻沒有立即把刀給他:“你著急要刀幹嘛?”
祁俊樹:“你都保管了這麼多年了,該換我保管了吧?”
夏黎桐:“……”
祁俊樹猶豫片刻,說:“我想出趟遠門,想出去轉轉,散散心,帶著這把刀我心裏能有點安慰,還能防身。”
夏黎桐愣住了:“你要去哪裏?怎麼突然想著去散心了?”他這麼多年都沒有離開過東輔,怎麼突然就想離開了呢?還是在真相即將被揭開的節骨眼上?
祁俊樹回答:“因為我累了,真的累了。”他望著夏黎桐的眼睛,低沉的語氣中透露著無盡的悲哀與疲憊,“我今天到了苗繪穿婚紗的樣子,我就想到了小棠。小棠要是還活著,我一定可以讓她穿婚紗,我也一定會讓她成為最美的新娘,但是我沒有機會了,她也沒有這個機會了,我們都沒有機會了……我必須,走一趟。”
說到最後,祁俊樹的眼梢已經開始泛了紅,嗓音也開始沙啞。
夏黎桐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痛苦與絕望,也忽然就明白了,他為什麼必須遠走不可——苗繪穿婚紗的模樣讓他想到了小棠,讓他深刻地感受到了什麼叫做無能為力和求而不得。他心愛的姑娘早就成為了黃泉枯骨,死在了東輔這片土地上,即便他再堅強、再堅持、再堅守,也無法換回小棠的生命。
他是真的、累了,也太苦了,誰都不是鐵打的……他也不像是她,還有孟西嶺和淘淘,還有媽媽和孟叔叔。他是孤兒,隻有孤身一人。
他必須暫停腳步,放下一切,遠走一場。不然他堅持不下去。
夏黎桐的眼眶突然開始泛酸,啞著嗓子問他:“你要去哪裏?去多久?”
祁俊樹:“還沒確定。但是今晚就走。”
今晚就走?夏黎桐連忙追問:“怎麼去?”她又想到了什麼,“這把刀是管製類刀具,飛機和鐵路都不讓帶。”
祁俊樹:“我租了一輛車。”
夏黎桐急慌慌地說:“要不你開孟西嶺的車吧?孟西嶺有一輛越野一直閑置著。”
“不用。”祁俊樹抬起了手,“刀給我吧。我趕時間。”
“……”
夏黎桐無奈,隻好把刀交了出去。祁俊樹趁此機會把手中的袋子掛到了她的手上:“還你,我走了。”說完,便幹脆利落地轉身走了,然而還沒走出兩步,他又忽然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她,“如果、我很久沒有回來的話,不用去找我。我允許你不去找我。你還有淘淘呢,有孟西嶺,你有家,我用不著你來管。”
夏黎桐蹙眉:“你、到底要去哪裏?”
祁俊樹:“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所以不確定回來的日期。”
夏黎桐:“行吧……”
“走了。”祁俊樹再度抬起了腳步,然而卻又在兩步之後頓住了腳步,再度回頭看向了夏黎桐,“對了,還有一件事。”
夏黎桐:“什麼事?”
祁俊樹看著她的眼睛,很認真地說:“我不怪你了,不是你的錯。”
夏黎桐僵在了原地,呆滯、茫然又難以置信……小樹說,不怪她了。
祁俊樹沒再多言,將頭轉了回去,漸行漸遠,再也沒有回頭,逐漸消失在了夜色中。
瑤台九十九重天,人間八十八重樓。
他要親自去闖一闖那八十八重樓,親手把刀還給那個人;他一定要去為自己心愛的姑娘討回一個公道。
然而前路未明,生死叵測,他也不清楚自己還能不能活著回來。
如果不能,今晚將會是他這一生之中和小桐相見的最後一麵。
他是真的不再責怪她了,早就不再責怪她了。
本就不是她的錯。
小桐也與他和小棠都不同,有人願意拉她上岸,有人一直站在岸邊等她,那就,渡她一程吧,也不枉朋友一場。
如果他回不來了,也是好事,他終於能和小棠在海棠樹下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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