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2 / 2)

這個一向精幹冷酷的女子又為了什麼?居然要那樣的維護一個連人權都沒有的複蘇者……她的眼神,從一開始就是如此的絕望而堅定——她所追求的到底是什麼?她又是一個怎樣的人?她是魔鬼麼?還是天使?

相處多年,他卻絲毫看不透她。身居高位的雪妮?愛歌總管是一個如此心機深沉的人,沒有人明白她內心的想法。即便是喝醉了,他也無從知道她說出的這些話到底是真是假。

“抱緊我,”她在他耳邊喃喃,聲音微顫,“陸沙。”

在黑暗中,陸沙忽然伸手用力抱緊了她,低下頭,不顧一切地深深吻她。她沒有再說話,隻是微微喘息著抱緊了他,用微涼的手指一顆一顆的解開他筆挺製服上的金扣,將熾熱的臉頰貼上他赤裸的胸膛。他摸索著解開了她束發的方巾,讓黃金一樣的長發順著他的手疊落下來……

貧民區破舊的高樓上,黑暗籠罩了他們。微弱的光線從外麵漫射進來,將兩個人糾纏的身影映在了雪白的牆壁上,仿佛一朵顫抖著盛開的奇異花朵。

靜靜盛開在黑夜裏的花,也是永遠無法見到日光的花。

淩晨五點。

外麵慢慢轉成一片蒼白,天光透過垂掛的簾幕滲了進來。在朦朧的光與影中,陸沙起身,俯視著枕邊的女子:沉睡中美麗的臉、被單下嬌小的身子和孩子氣的表情……那樣微微皺眉、咬著手指的睡相,完全不同於這個GEAR機構主管平日一向的冷酷幹練。

陸沙的眼光落在她的手腕上,那裏有一個金屬手環——他知道,那是GEAR機構的最高控製設備……是所有複蘇者的腦部控製總開關。

——這又是一個怎樣的女子啊。

他忍不住抬手撫摩著她燦爛的金發,忽然一怔,發現自己的手套已經不在手上——一直沒有曬到過陽光,他的手指修長有力、然而卻蒼白。他輕輕撫摩著熟睡中女子的金發和臉頰,最後,停在她白皙的頸部。那裏,由於他指尖的寒意,在她皮膚上激起了細微的變化。

黑發的男子微微笑了起來,卻是極度複雜的笑容。這個女子,居然放心到讓一個複蘇者不戴手套的手、來觸摸自己呢……在這一刻,隻要他微微一動,就能輕而易舉的取走她的性命。

然而,他頓了頓,隻是伸手從她脖子下抽出了那一條被壓住了的碎花方巾。

在第一縷陽光驅走房間裏的黑暗之前,他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穿過長長狹窄的樓道,走到了外麵的街上,手裏攥著那條白色碎花的方巾——破曉前的天色陰鬱而冰冷,風在街道上亂竄,散播著貧民區特有的肮髒腐敗的味道。再轉過一個街口,一陣穿堂風猛然打到了他臉上,仿佛一記耳光徹底將他打醒。

那一瞬間,淚水盈滿了他一直平靜的眼睛。

他不知道昨夜算什麼,也不知道她心底真正的想法。但是,他卻無比清楚的知道——他們隻能在黑暗中擁抱彼此,而在陽光裏,麵對著龐大而冰冷的國家機器,他與她,誰都無能為力。如果他們之間還有一絲真正的愛和暖意,那麼,也會在日光降臨之前煙消雲散。

如果不是這個突如其來的夜晚,也許終此一生,他們隻會在咫尺的距離遠遠的看著對方而已。然而,她說她不後悔……那麼,他想對她說,他也不曾後悔。

雖然麵對著那個編號為No.407的少年,他選擇了讓這個冷凍者永不蘇醒——然而,對於他自己來說,就算時間能夠倒流十年,如果她再問他一次,他依然會作出相同的回答……是的,他願意醒來,哪怕睜眼看到的隻是地獄。

四十年前,不知道“佳立普?哈馬”因何而死;然而四十年後,“陸沙”再度的複蘇,或許隻是為了在時空的彼端、與她相遇。

如果不是四十年的沉睡,那末,如今他已經是一個銀發的老人,而她依然是一個韶齡的女子——他們生命中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與其如此,他寧可作為一顆螺子複蘇、再與她相遇,也不願在時空中擦肩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