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瑤隱約知道朝堂科舉舞弊的事,康熙來給皇太後請安時提過,他當時神情灰敗,又怒又傷心。想要把這些官員全部砍頭,卻又怕引起朝廷動蕩。
隻因上下牽扯到的官員實在太多,不但有兩江總督嘎禮,戶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大學士張鵬翮等朝廷重臣,連著他的心腹蘇州織造,江寧織造曹寅也有份。
“前兩天有人參揍刑部尚書連著兵部尚書結黨營私,這些人都是太子一係,參揍之人直指太子居心不良,想要逼宮。
汗阿瑪震怒,下令將幾人鎖拿起來投入了大獄,太子這次元氣大傷,我估計他這次再也翻不了身。”
雲瑤愣愣聽著,胤禛隻簡單的幾句描述,她也能聽出其中的險象叢生。幾個重臣在年底時被投進大獄,今年這個年,估計又是一個慘淡的新年。
“至此隻剩下了老八一係勢力最強,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我現今也說不出好與不好,且等著以後再定論吧。
老八府裏迄今隻有弘旺一人,我以前也隻有弘時,可弘時......,都說三歲看到老,我到現在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他就能成為那副模樣,無論我再怎麼教,還是讓我失望透頂。
你知道我的打算,我也從來沒有瞞過你什麼。可不論是朝臣,還是汗阿瑪,都會考慮到大清將來儲君的問題。
雲瑤,說這些話,我覺著也難以啟齒。可是我不得不說,不管你懂不懂,我都得說出來,坦坦蕩蕩讓你看到我全部的心,不管是好的壞的。”
雲瑤懂他的糾結與無奈,就是因為懂,所以她才覺著一切都讓人無力。
成王敗寇,一夕之間多少高樓門楣,變成了廢墟。她若是哭著喊著要至死不渝的深情,也太可笑至極了。
可是她從頭到尾都沒有奢望過的東西,他為什麼會要一再提及。他走他的稱王稱帝之路,她隻要獨守一隅,安穩度日就夠了啊。
這時門簾被猛地掀開,凜冽的寒風呼嘯著卷進來,姚姑姑臉色慘白,顧不得禮數,著急說道:“格格,魏諳達出事了!”
雲瑤神色大變,立刻連聲著問道:“怎麼回事,他人在哪兒?”
姚姑姑也不知道具體情形,隻說道:“他身邊的小太監悄悄來報了信,說是他人被抬回了住處,被打得全身是血人事不省。皇上盛怒之下,慎刑司的人也不敢放水。”
雲瑤隻覺得腦子一片空白,她憑著本能抬腿往外奔去。胤禛神色也微微變了變,伸手要拉住她的手臂,她頭也不回用力掙開了。
姚姑姑忙跑去把她的風帽拿來,胤禛一把奪過追上去披在她身上,說道:“你別急,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慈寧宮離乾清宮近,雲瑤對周圍的夾道非常熟悉,她隻管悶頭奔跑。青石地麵上積滿了雪,花盆底踩在雪上一滑,她整個人往前一撲。
胤禛嚇得臉色大變,忙跟著撲去伸手去拉她,隻來得及抓住她風帽的一角,她人重重摔到了地上。
胤禛心痛不已,上前彎腰拉起她,拍打著她身上的雪,焦急地問道:“痛不痛,快讓我看看摔傷了沒有。”
雲瑤神情麻木,一言不發又開始奔跑起來。她記不得什麼規矩,也不知道什麼痛不痛,風雪撲在臉上也不覺得冷。
她隻見到胤禛嘴一張一合,根本聽不見他在說什麼,隻覺著自己心在咚咚猛烈跳動,似乎要從胸腔中掙脫出來。
魏珠的小院子裏,平時跟在他身邊的兩個小太監,一個偷偷來給雲瑤報了信,一個哭喪著臉守在門口,見到雲瑤與胤禛進來,忙上前打千請安。
雲瑤看也沒看他們一眼,直接掠過他們衝進了屋裏。魏珠俯身趴在炕上一動不動,眼睛緊緊閉著,臉色慘白沒有半點血色,一時看不出死活。
屋子裏縈繞著濃濃的藥味與血腥味,她在他炕前慢下了腳步,短短的幾步路,她覺著自己好像走了許多年,才挪到了他的炕前,顫抖著伸出手,她卻不敢碰他。x33xs.com
“魏珠。”
雲瑤張了張嘴,好不容易才叫出了聲。
魏珠沒有如往常那般,總是笑著回應她。
小太監哭了起來,“格格,魏諳達被抬回來時就已人事不省,奴才給諳達換了身衣服,灑了些止血的金瘡藥,可血還是止不住。
奴才又去了太醫院,那些太醫說是沒有上麵的旨意,都不敢來給魏諳達瞧傷。祁大人看不過眼,給奴才塞了些紗布藥膏,教奴才怎麼上藥再紗布把魏諳達裹起來止血。”
胤禛皺起眉頭,問道:“他究竟為何被責罰?”
小太監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隻哭著說道:“回王爺,奴才隻能遠遠在外守著,不能到禦前去。奴才先前得知皇上把梁諳達叫進了禦書房,不久後魏諳達也被叫了進去,然後梁諳達就出來喚人,把魏諳達送到了內務府。”
一般犯了重事的太監,才會被送到內務府慎刑司受罰,像魏珠這樣的禦前二總管被送來,料想到是涉及到機密之事,慎刑司的人為了明哲保身,斷無人敢開口多問。
胤禛知道小太監也不會知道太多,便沒有再問,揮手斥退了他,抬眼看向了雲瑤。
她麵無表情,眼淚卻流了一臉,手抖如篩糠,伸到魏珠的麵前,卻不敢去碰他。似乎用盡了全部力氣,咬牙忍住抬手掀開了蓋在魏珠腰上的被褥。
更濃的血腥味彌漫開來,胤禛順眼看去,魏珠身上的衣衫已經被血濕透,身下的炕上也血跡斑斑。
雲瑤的眼淚簌簌直流,慎刑司的人下手狠,若是隻有皮外傷流血還不可怕,她怕的是傷到了五髒六腑內裏出血。
她聲音止不住的發顫,嗓子也暗啞,喚著他道:“魏珠,你能聽到嗎,快別睡啦,我來看你了,咱們說說話啊。”
胤禛聽著雲瑤傷心欲絕的哭喊,心痛如絞。他以前見到的雲瑤,不管生氣還是難過,都隱忍而克製。
直到她聽到魏珠出事,她跟發瘋一樣跑來,什麼都顧不上的樣子,他才知道,原來她不是什麼都不在意,隻是不在意他而已。
胤禛神情落寞,吩咐蘇培盛道:“你回府去拿藥膏來。”
蘇培盛應下,剛走到門邊,與正好進屋的梁九功差點撞了個滿懷。他忙退到一邊打了個千道歉,梁九功也沒多說,側身走進屋,朝胤禛躬身請安:“原來王爺與格格也來了。”
胤禛抬了抬手讓梁九功起身,說道:“本王先前在慈寧宮,聽到魏珠出了事,便一起趕了來。魏珠究竟犯了什麼大事,連命都快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