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培盛這才走出了門,抹去了額頭上的冷汗。柱子不知從哪個角落裏跑出來,湊上前臉笑成了一朵花:“蘇爺爺,可成了?”

“滾你娘的蛋!”蘇培盛氣得一腳踢在柱子身上,壓低聲音咬牙切齒地罵:“你以後再敢自作主張,亂收後宅院子送的銀子,休怪我不講情麵!”

天氣冷,蘇培盛這一腳可沒有留力氣,踢到柱子腿上,像是被錘子砸得他骨頭縫都快撕裂一般疼。

他呲牙咧嘴抱著腿亂跳,卻大氣都不敢出。這次的銀子拿得燙手,下次斷不敢再隨意伸手,否則小命都快沒了。

蘇培盛懊惱萬分,黑著臉大步往外走去領罰。院子門口,弘時冷著臉在前,弘曆與弘晝哥倆你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打鬧著跟在後麵,三人一起往正屋走去。

蘇培盛忙退到一旁請安,弘時目不斜視打他身邊經過,弘曆與弘晝停下來,笑著跟他打了個招呼。

弘時停下腳,轉過身不耐煩看著兩人,“還不趕快些,盡知道打鬧,讓阿瑪久等你們,真是好大的膽!”

弘曆與弘晝對視之後,互相暗自翻了個白眼,還是加快步伐趕了上去。

胤禛隻要在府裏,每天都要叫上三人,考教他們他們的功課。見到三人進來恭敬請安,說道:“起吧,弘曆弘晝把大字拿上來。弘時,你且把《大學》背誦一遍。”

弘時麵露難色,這些日子忙著進宮哭靈,早就把以前學的快忘了個一幹二淨。他卻不敢多說,吭哧吭哧背了起來:“大學之道......”

弘曆聽著弘時結結巴巴的背誦,不由得偷笑出了聲。弘晝還沒有學到《大學》,見弘曆笑,他也跟著一起笑。

胤禛聽到笑聲,抬起頭看向哥倆,兩人忙垂下頭恭敬肅立。弘時臉色漲紅,悄然恨恨剜了一眼兩人。

胤禛把弘時的小動作瞧得一清二楚,心裏說不出的失望。他都快成親了,也不是笨得無可救藥,就是自視清高,常常以長子大哥自居,對兩個小的呼來喝去。

偏偏他自己又不爭氣,今天學的東西,明天就能忘掉一大半,隻知道成日與弘旺他們混在一起玩。

胤禛不由得想起了被圈禁的老大,弘時現在這副德行,倒像是老大的親兒子。

胤禛看著弘曆寫的大字,拿著筆連圈了幾個出來,厲聲道:“你還有臉笑,你是在畫花還是在寫字,下筆輕浮,半點風骨都沒有。

聽先生說,你把課本塗抹得一塌糊塗,還在旁邊寫上你的注釋。真是有出息,走都沒有學會,倒先學會跑了!”

弘曆耷拉著腦袋不敢出聲,胤禛又看向弘晝,他來不及躲開自己的目光,咧開嘴傻笑了起來。

胤禛沒好氣瞪了他一眼,又轉頭看向弘時。他已經長大成人,還是給他在兩個小的麵前留了些麵子,溫和地問道:“這些日子你也跟著在哭靈,回來多注意著些,別落下個腿寒的毛病。”

弘時鬆了口氣,忙應了聲,掀起眼皮打量著胤禛,見他神色緩和了下來,於是大膽說道:“阿瑪,弘旺說,八叔在家也沒忘給皇曾祖母祭拜。

兒子認為,八叔有此番孝心,皇瑪法應當酌情體諒,放他出來在皇曾祖母靈前上一炷香。”

胤禛隻覺得眼前一黑,胸口氣血翻湧,他再也忍不住,抄起手邊的書砸向弘時:“好你個混賬東西,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講起了你皇瑪法的不是!

滾!滾回去院子裏好好反省,什麼時候反省好了,什麼時候再出院子大門!你膽敢往外走一步,老子打斷你的腿!”

弘時額頭被書砸紅了一塊,他雖然嚇得不敢說話,心裏卻仍然有些不服氣,轉過身一溜煙往外麵跑了。

胤禛見兩個小的也嚇得不輕,頓覺得心灰意冷,他揮了揮手道:“你們也回去吧,弘曆記得每天再多加五篇大字,弘晝多加三篇。”

屋子裏又安靜下來,孤寂淒清得令人心慌意亂。

他頹然倒向椅背,對雲瑤的思念如潮水般洶湧。他無比羨慕她的自在,又嫉恨她的心狠。

她竟然忍心遠去,留下他孤零零一個人,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有。

杭州碼頭上。

陽春三月,春風拂麵,吹到人身上說不出的舒適。船緩緩靠岸停下,蘇培盛攙扶著嬤嬤走上甲板。她抬眼往岸邊看去,熱意衝得鼻子直發酸,淚水頃刻流了一臉。

岸上,雲瑤手裏牽著小樹,左右立著魏珠姚姑姑,馬氏大妮在後一步,長興手裏提著貓籠子伸長脖子往船上看,還有匹老馬栓在了旁邊的下馬石上。

她來到陌生的地方,心裏本來還有些忐忑,見到雲瑤傾家而出來迎接她,心裏的不安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嬤嬤心漲得鼓鼓的,想起了皇太後臨走前的話:“雲丫頭心善,定能好好待你,跟著她你也能過幾天舒心順意的日子。哀家把你托付給她,也能安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