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南國幽花芳 眼藥(1 / 3)

她後退一步,架住了高大的身軀,手臂環到他後背,輕輕拍了兩下。像安撫孩子睡覺一般地動作。

“方淮是誰?皇上說要謝臣妾,又訓斥臣妾嚇唬人……”

皇帝不曾想到她會輕拍自己的背,那一瞬間仿佛連時間成了靜謐,他想象著她眉眼間的柔軟,笑了笑,更往她肩窩裏一埋,“方淮是你救的那個人,他替朕擋了毒蛇攻擊,自己身中蛇毒。太醫說如果不是傷口清洗及時,火毒蔓延,他那整隻手臂就得廢了。”

事實上,他們挑蛇時錯估了毒蛇的毒性,確實險些釀成大禍。

“他竟是救了皇上。”她驚歎了一聲,轉而撲哧笑出來,軟軟地道,“那臣妾威脅他的事,皇上不可惱我。”

“朕既然說了要謝你,又怎麼會惱你。”

“皇上要怎麼謝臣妾?”

“你說。”

“既是來了這兒,不若去臣妾的床上睡一覺?好叫臣妾歇歇肩。皇上這麼重,可見皇宮裏的夥食果然很好。”

皇帝微抬上身,將她往懷裏一帶,鎖緊了低笑:“你再逗朕笑,朕就睡不著了。”他說完就鬆開了手,不再把重量放到她身上。

這麼靠著歇了歇,竟也沒有慣常熬夜後的難受了。

雲露幹脆地先皇帝一步,踢了繡鞋兒爬上床,她將腿兒一並一曲,皇帝竟是明白她的意思,褪了外衫,躺進裏頭,把頭枕在她大腿上。舒服地歎了口氣。

“小枕頭。”他閉了眼,嘴角揚起地笑不再是懶洋洋地模樣,如初生的朝陽撥開層層白霧,格外明朗。

雲露低頭看他,莫名覺得鼻子一酸。

或許是感同身受,孤軍奮戰的皇帝,讓她想起當年的自己。即使偶爾可以去外公外婆家避難,大多時候,都要在那個血脈維係的戰場裏拚鬥廝殺。親人不可信任,父母不能依靠,即便她後來將這當做一場遊戲人間,姿態輕鬆,但心裏的算計卻一秒鍾也無法停止。

也不敢停止。

皇帝不比她還有避風港,麵具牢牢的沾在上麵不能摘,甚至與本性/交纏滲入,分不清真與假。他知道他但凡出一丁點差錯,都會掀起波瀾狂潮,影響大局。

他看上去輕輕鬆鬆,自在隨性,卻不知日夜如此,究竟有多累?

她忽而想起什麼,伸了手,輕輕拍著皇帝的背。這種哄小孩子的動作,讓皇帝先是一怔,而後漸漸地鬆乏下來。

或許她這一刻的真心與善意的釋放讓他有著真切地感受,他終是抵不住倦意襲來,安然入夢。

皇帝再醒來的時候,身上有睡覺的時候積攢的餘熱,不禁出了汗。恰這時,旁邊輕吹來一陣兒風,是人為手勁扇出的力道,且不正對著肚腹,避免了著涼的位置。

風停了,額角有人輕柔地用帕子擦拭,許是怕弄醒他,那動作如蜻蜓點水,極是細微徐緩。

有一瞬間,他仿佛回到了小時候。

那時母後還沒接他回宮,他不知道自己竟是當朝太子,養母不過是個尋常的賢妻良母,唯擅做繡活。每到夏日,她就會拍著他的背脊哄他入睡,而他醒來,也常常能看見她替自己擦去細汗的畫麵,那雙眼睛他至今不忘,是一如親子般的慈愛溫柔。

回宮後雖然無須為生計發愁,錦衣玉食,綾羅綢緞樣樣不缺,可母後一貫強勢,在父皇逃離掌控後更上一層樓。從來不曾有過這般溫柔的舉止。

因而,那段時光成了他內心唯一地、柔軟地記憶。

他睜開眼,一雙清澈明淨地眼撞進視線裏,那眼兒微微一彎,便似月牙的形狀。裏頭盛了淺淺地笑意,像絨絨的小花兒,綻開刹那芳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