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凍死我了。”
小宮女嗬氣搓手奔回殿內,另一人趕忙放下手裏的活站起來,替她拍開領口的雪花,“份例領著了?”
“領著了,要不是那邊兒出了錦昭容懷孕的事,闔宮上下巴結著,也不至於走空了,須得要我再跑一趟。”她嘟噥了句,“或者像雲岫閣裏的人,饒是這樣忙,別人也不敢怠慢了他們的月例。”
接了銀袋子的宮女豎起一指“噓”了聲,往裏頭一探,小聲道,“雖說這是喜事,但哪宮娘娘能高興得起來?主子眼下且正不舒服呢。”
“怎麼了?”
“前兒不知哪個多嘴的,把外麵傳的那句話傳進了主子耳朵裏,這會兒還氣不順。”
問的宮女更小聲了:“是那句‘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雲不同’?”
“可不是,眼見著那位妙主子從在咱們主子麵前做小伏低,到如今從三品的位置,主子仍隻是個美人。花美人,花美人,嚼起來倒是好聽……”
瑤琴聽見些動靜,摔簾子打裏頭走出來,掀眼皮一瞪:“還沒吃足教訓不成,愈發沒了尊卑!什麼話都往主子身上推,主子也是你們能議論的?”
小宮女被逮個正著,瑟縮了一下垂了首,訥訥不說話。
索性瑤琴聽的並不仔細,再瞪一眼,就取過月例,進了屋。
“主子再不鎮鎮那群妮子,她們都要翻了天了。”瑤琴嗬了一下手,見窗外又飄起了雪,不由有些發愁,“銀骨炭怕是不夠用了,尋常的碳又恐怕吃了煙塵對嗓子不好……”
花寄靈正在堆紗花打發時間,她手極巧,剪來一段兒幾下裏折來,就是一朵月季。此時倚在桌旁,眼神飄忽了一下,抿了嘴笑:“哪兒有那麼金貴,先用著吧,嗆煙總比凍著好。人不熬一熬,哪兒有好日子過。”
自打那回皇帝震怒,將憐嬪廢為庶人,賜□□身亡之後,那些曾經被憐嬪照拂過,或多少討好過她的妃嬪,無不小心翼翼,生怕這把火被燒到自己身上。
喬貴嬪調頭調的快,迅速地將自己撇了個幹淨,她原先的態度也是曖曖昧昧的,要說起來,不過是諸如通融憐嬪的人在她生辰宴上搶風頭這等事,不曾受殃及。
花寄靈卻是最先受到波及的人。
若然不是因著她父親的身份特殊,與皇上有情分可言,再加上姐姐早年在後宮經營的勢力庇護,她的日子隻怕難過得很。
如今不過是幾句閑話,她倒還受得住。
“也沒見那位妙主子怎麼熬了。”瑤琴憤憤,“主子您不知道,昨兒皇上許是和她說好了去她那兒,到了晚上,錦昭容那邊兒不舒服,想來總是皇嗣緊要。偏她不肯順勢下來,披風也不披,手爐也不拿,佇立在門邊兒往月華宮的方向盼。皇上一聽說,安撫完錦昭容便趕了過去,聽說見著她睫毛凝了雪珠,小臉兒冰白的樣就心軟得一塌糊塗,好生斥了雲岫閣的宮人一頓,解了大氅給她披著,當夜就歇在雲岫閣。”
“這要在咱們府裏,誰不說是恃寵而驕?隻她這樣好運道,不知皇上到底看中她什麼了。”
原先倒有不少人在錦昭容懷孕時就想看兩大寵妃對決,找妙修媛的樂子,可惜這回碰撞還是讓她取了勝,事後錦昭容依舊是閑閑刺了兩句,也沒有別的舉動,讓人很是失望。
花寄靈搖了搖頭,“小心些,在外頭不可用這樣的語氣說話。旁人聽了必會覺得你不尊敬她,到時候還要怪我教唆之罪。”
瑤琴知道自己一向不如琵琶得主子的心意,此刻悄悄一覷,見主子沒有生氣,便笑應了喏。
“我眼下自己還顧不過來,何必管她怎麼活得風生水起。”花寄靈眉眼淡了些,輕笑一下,“且她做得過了,皇上肯慣著,太後未必看得過眼。”
不過出乎眾人意料,太後非但沒有怪罪,且請安時,在好生安撫過錦昭容後,還特意以長輩的口吻,慈和地叮囑妙修媛往後不可意氣用事,身子骨兒要緊。
當然裏頭不乏那麼點兒警告的意思,但太後那個人,往常對不喜之人連個笑都未必有,如今這態度就著實讓人摸不透了。
雲露打康壽宮走出,環佩珊珊,仍是按著那一種有著獨特韻律的步調,如今卻無人敢再在背後嚼舌議論。
“妙修媛。”前麵不遠的錦昭容原是望著飄雪的光景,聽到鞋踩雪地的“咯吱”聲,回過頭來一笑。
“錦昭容。”
雲露一張小臉如今愈發精致,原是清麗的五官,長開後眼角眉梢平添了一絲嫵媚,就如碧波間流淌的花瓣,清新宜人,卻又嬌姿鮮妍。
眾人皆知錦昭容是第一眼美人,無須品位再三就已覺驚豔。如今她二人站在一處,一個身披紫紅羽紗鬥篷,另一個圍著蓮青雲紋鬥篷,相比較起來,雲露竟也沒有分毫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