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露從和樂手裏接來紫銅八角手爐,微灼的熱氣自鏤刻的小三角氣孔裏冒出,她熏熱手心,便從旁捧在懷裏。肩輿在她坐穩後平穩抬起,因雪高過內侍們的鞋幫子,一腳深一腳淺,稍有些顛簸。
不過她不是懷孕的錦昭容,不在乎這個。
夾道紅牆深深,琉璃簷瓦自頭頂掠過,甬道靜謐。良辰兩袖落在腿側,隨肩輿緩步而行,一壁和主子道:“昨兒月華宮裏出事了。”
“哦?”
“原是小福子打聽來的,奴婢記的倒不很詳細。若不是主子今兒起晚了,還是在宮裏讓小福子與您說道更細致些……”她忍不住先絮叨了兩句。
往常夏秋兩季還不時出來活動的主子,一到了冬天,就跟砌了個冰屋子窩冬似的,百匹良駒也拉不出來。早起更是把自己死死埋在被子裏,每日去請安都要費她們好大的勁兒。
因此一些本該在寢殿裏說的消息,隻要不是隱秘的,都擱到了前去請安的路上。
良辰一見自家主子單手支在椅臂上那心不在焉的模樣,就歎了口氣,知道主子雖寬容她這般念叨,但實則一句也沒聽進去。她估摸著路程,沒多大一會兒就點到了正題上。
“昨夜皇上歇在月華宮,但您知道,如今錦昭容有孕是斷不能伺候的。結果在聖上沐浴之時,有心大的宮女想要……還沒如何,皇上就立刻發作了她。錦昭容為人要強,一知道當即氣得臉都白了,請了太醫來看還險些動了胎氣。”
雲露輕一聲笑,眸中含趣。
想必這會兒闔宮上下都在看她的笑話呢。
這一招確實合錦昭容的脾氣,對方雖然看上去圓滑,但卻有個太過要強的弱點。她一路走來幾乎順風順水,光芒太盛,因此頗不把人看在眼裏。饒是憐妃、淑妃,舊時在後宮裏也是廝殺奮戰,不比她一進宮就是平衡安穩的局勢,八麵玲瓏就可穩坐月華宮。
一開始是利,但時間久了,弊端也會逐漸浮現。
比如難以受到挫折,比如不夠殺伐果決,不會雷霆出擊,而是自以為聰明的在私底下做小動作……
如今在她眼皮子底下,被身邊養大的白眼狼咬了一口,不知得多窩火。
就是不知道,是誰做的?
等到了鍾粹宮,雲露驚訝地發現,傳聞中氣白了臉的主角竟然也坐在廳堂裏,不過麵色倒不如宮人盛傳的那樣難看,不過略有疲倦。她本可以借著腹中孩子可以免了請安,難以想象她會規規矩矩地過來,如此賣皇後麵子。
隻是她平日嘴厲還是得罪了不少人,就算沒有深仇大恨,也有人把握住這次機會,回擊諷刺幾句權當發泄。
“聽說錦昭容一向治宮嚴謹,臣妾掌宮不久,還想向您學習學習。沒想到竟出了這樣的事,娘娘待下寬容,那個宮女委實是不知好歹……”錢麗儀搖了搖頭。
她前後句矛盾,顯而易見是刺激人的話。不過單隻看表情,倘若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她是在幫對方叫屈。
相比較起來,汪婕妤就沒她演技高超了,表情不免有一絲幸災樂禍。
“錢姐姐多慮了,說不準,那人還是昭容娘娘體貼寬宏,專門安排來伺候皇上的呢。隻是惹得皇上不喜,終究成不了美事,才讓娘娘悶悶不樂。”
話說得漂亮,往粗俗了說,就是錦昭容自己伺候不了了,用婢女去拉攏皇帝。
這種手段一向是不出眾的宮妃使用的,慣來受人鄙棄。對錦昭容這種慣來受寵的妃嬪來說,自然屈辱意味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