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嫻容失魂落魄地走出太後所居的寢殿,腦袋裏一片空白,連對麵走過的爾雅都不曾看清,險些撞上去。
耳畔仿佛還有姑母淡然而微顯嚴厲的聲音。
“這次的事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自己是怎麼回答的……
能叫一聲姑母,合該是她上輩子燒了高香的榮幸,可上麵坐著的人依然是太後,她就那麼淡淡的看了看自己,散發出的威勢全然不是平日見的那些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可比。她本已經在腹中打算好了怎麼答,可竟是這一眼,就讓她顫顫巍巍地跪了下去,抖著聲答了一個“是”。
可雖然答了,她悔恨之餘猶自報著僥幸,族裏合齡的隻有她一個,無論如何姑母是不會在這時舍棄她的。
然而,她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太後對她的寬容程度。
雖然麵上漸透出紅絲,話中帶咳,但太後那雙眼睛依舊波瀾不驚,聞言不驚不怒,隻是淡然一笑:“章家養出的好丫頭。”
她跪在下麵頓時手足無措,內心惶恐至極。
仿佛到這一刻才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有多麼愚蠢。
“哀家接你進來的目的你也知道,但哀家這兒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移山填海的施法。哀家也不必你陪了,過兩日就叫你家裏人來接你回去罷。”
她臉色一白,半點分辨的機會都沒有,就見上頭的人輕飄飄地揮了揮衣袖,然後自己被兩個宮女帶了出來。
即便是在此刻,她仍不無嫉妒的想,果然這就是上位者,決定她們的去路根本不會過問她們的想法。想讓她來,她就來了,現在想讓她走——
不!
章嫻容衣袖下的拳頭握緊,她不會走的,哪兒有這麼容易的事。隻有做人上人,才能輪到她決定別人的命運,而不是被決定的那一個,不是嗎?
“章姑娘,章姑娘?”爾雅伸出手在對方跟前晃了晃,見她整個人都跟丟了魂兒似的,不由皺了皺眉。
也不知方才在裏麵發生了什麼事,她雖然能猜到幾分,但太後究竟如何決定就不甚明白了。
範嬤嬤走出來,看見爾雅便對她道:“太後那裏正找你呢,眼下服了藥睡不安穩,說你上回給按摩手指的那一套合意,你再去試試。”
爾雅給範嬤嬤蹲了禮,挑開簾子就進去了。
章嫻容感覺到範嬤嬤走到自己身邊,她雖然在心裏有了決定,可到底內心發虛怯弱,這會兒聽範嬤嬤輕歎了口氣,眼淚就忍不住落了下來。她輕拉住範嬤嬤的衣擺,目光哀戚地看著她:“嬤嬤……”
範嬤嬤不像爾雅那樣冷漠怠慢,而是陪同她去了她暫居的房間,喚宮人來打水給她潔了麵,方歎息般地問:“姑娘可知自己錯在哪兒了?”
“我、我……”章嫻容咬著唇,眼中水光盈盈,仿佛眨眼間又要落下淚來,“嫻容不該算計到姑母頭上,嫻容不孝。”
這般話說出來是很羞恥的,但能坦然說明,顯得心誠。她知道範嬤嬤是姑母身邊最看重的人,無論對方是出於同情,還是因為姑母沒有完全放棄她,她都必須好好做打算。
這是她最後的機會。
範嬤嬤聽了搖頭道:“姑娘錯了,算計到太後身上固然讓人憤怒,但真正的原因卻不在於此。”
章嫻容微怔,淚水也不禁收了收。
還有比被算計更讓太後不喜的地方?
“姑娘別怪嬤嬤我話說的重,這卻是為姑娘好。這件事哪怕不是發生在皇宮裏,而是在尋常官宦人家的後宅,都不是上佳的手段。”範嬤嬤頓了頓,委婉地道,“姑娘一進來連個站的地方都沒找著,就把力使在妙貴儀身上,委實有些不開竅。”
其實就是說她太蠢,沒有把火力對準該對準的地方。
章嫻容精神一振。
她聽著,範嬤嬤好像有點兒教導於她的意思。
“還請嬤嬤教我。”她用帕子拭了拭眼眶,雙手扶在範嬤嬤的手臂上。
範嬤嬤卻在她升起希望的時候又搖了搖頭,反手扶著她坐到椅子上,道是:“是嬤嬤一時忍不住多嘴了。若是姑娘還能在宮裏,嬤嬤倚老賣老多說兩句也無妨,眼下太後既是準了你回家,說與不說就沒有不同了。”
“姑娘好生歇著罷,有空閑就將行禮收拾起來,免得出宮那天慌亂。”
範嬤嬤糅雜著歎息與同情的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微笑著說了兩句將她安撫住,就告辭了。
章嫻容從椅子上站起身,送範嬤嬤離開後,手也不曾從門框上離開,隻仿佛定住了腳,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思考。嬤嬤那幾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