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古廟,院牆高聳,西邊屋頂上還有一個不小的窟窿,八月的蕭風從此而入,嗚嗚地訴說那些風雨的歲月。
順著牆角,螞蟻組成了一條黑色的線,線的一端一條大青蟲正在做最後的翻滾,痛苦在無聲中抽搐,螞蟻們在興奮地進食,它們中的一些已經在青蟲的身下死亡。歡樂、恐懼、堅定、無奈在夜幕的掩蓋下悄無聲息地登場,無人鼓掌。
一陣雜亂沉重的腳步聲響起,悉悉索索湧進來一群人,皆有兵器在身。眾人一看,廟雖廢,卻好在寬敞,屋頂一角透著月光,其他部分尚屬完好,關鍵是地上四周有仔細打掃的痕跡,地上炭火未熄,一旁放著劈柴,關上門來,實屬過夜的好地方。眾人放下包袱,各自尋地方坐下,吃糧喝水,稍做休息。
廢廟的中間點起一團篝火,眾人臉色明亮溫暖起來。東麵靠近火堆的是少林寺明燈,他的身後坐著清山、清心兩位徒弟;南麵是“五神幫”的一行四人,鮮豔的衣著顯現出商賈身份;西麵被“杏花堂”七人占據,散發出一絲絲藥香;北麵是“紅梅山莊”的處所,一少年如眾星捧月。杏花堂東方懿把一張紙條不露痕跡地傳到明燈大師手中,明燈看了一眼,回了一個請放心的手勢。這一切都沒逃過公孫钜的眼中,他依舊臉色無常地幹著手中瑣事。
東方歆悅才十三歲,伶牙俐齒,深得杏花堂眾人喜愛,她平時極少出門,不是在門派修煉,就是去醫館坐堂,此時她已經吃完了幹糧,便笑嘻嘻道:“明燈大師,給我們說個故事吧?”各年輕人聽了紛紛附和,眼神充滿希冀。
她身邊一稍大的女子,輕聲斥道:“歆悅,你又調皮了。”對明燈大師報以歉然眼神,大家都趕了一天路,本該歇息才是,隻不過聽聽故事也不錯。
東方歆悅做了個鬼臉。
少林高僧明燈嗬嗬一笑,道:“你這個小女娃,就惦記著和尚一點故事。”往火堆裏填了兩根柴,拍拍手,他的聲音便在廟裏的空氣中四處遊走,從這雙興奮的眼睛,到那個微笑的下巴。
“順治元年,正月二十二,俗稱龍抬頭,本來是個大好的晴天。
午時三刻,宋廉以謀反罪被問斬於市井。人頭落地時,天地間忽起陰風,黑雲遮天,不見烈日。是夜,錢塘宋府,錦衣衛百戶李存義奉命領著二十名錦衣衛,五十名士卒來抄家。李百戶停在宋府的大門口,府門前兩柱,左書:千錘萬煉出深山;右書:烈火焚燒是等閑。門上有匾,刻先帝親書“宋府”燙金二字。後院壓著宋家家眷四十一人,李百戶接到的密令是滅殺滿門,但他覺得事有蹊蹺,臨時改變了主意,準備押著這群人入大牢再奏請另行發落。沒想到好心卻為自己帶來了殺生之禍,當夜子時三刻,押送隊伍行走至獅子林遭遇到三十黑衣人的截殺,這三十人均是一等一的殺手,其中便有江湖殺手榜排名第一的“天鉤地刺”。獅子林成了地獄,一百多具屍體散發的血腥氣幾裏之外都能聞見。這群人殺完人後又焚燒了宋府宅邸,據說是找尋什麼東西,未果後付之一炬。“十二生肖”的“戌狗”和“寅虎”趕來救火,戌狗突然伸出雙指,直勾勾挖出了自己的眼珠。寅虎大驚,戌狗卻道:吾這雙狗眼,識人不明而鑄成大錯,今日乃是咎由自取。兩年後,宋廉冤案昭雪,但是“天鉤地刺”和“戌狗”卻從此銷聲匿跡。十年了,卻無人知其下落。”
明燈大師說到這兀自歎了一口氣,拿起水袋,潤了潤喉嚨。他不像其他武林前輩動則一板一眼地說教,而喜歡講一些武林軼事與遊曆見聞,算是摸準了這群少年的心思。
卻見正南方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道:“母親,‘十二生肖’為何人?”這個少年四五歲歲模樣,一身錦衣貂裘,粉臉烏眼,長的煞是可愛。抱著他的婦人也是穿金戴銀,約莫三十多歲,是五神幫的掌門夫人羅玉清。由於她中年得子,對這個兒子可是溺愛非常。
羅氏摸摸少年的頭道:“鈴兒,十二生肖是六扇門的十二個捕頭,個個都有一身匪夷所思的本領。分別是子鼠、醜牛、寅虎、卯兔、辰龍、巳蛇、午馬、未羊、申猴、酉雞、戌狗、亥豬,他們是六扇門公認的高手,令雞鳴狗盜之輩聞風喪膽,戌狗當年憑借自己天生的靈異嗅覺,追蹤江洋大盜閆開穀,冰天雪地三百多裏,最後圍困其於深山,逼其彈盡糧絕。閆開山作案多起,命案不少,他的輕功已入踏雪無痕之境,沒想到他衣服上的牛肉麵汁,暴露了行蹤。這就叫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少年“哦”了一聲,不知道是不是真懂,又道:“那天鉤地刺呢?”
羅氏臉上變了變色,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五神幫近兩年才崛起江湖,靠著走鹽路發家,一直默默無名,直到“神腿”張琦入幫後,傳授幫眾武功,才慢慢在江湖中有了一席之地,但是歸根結底屬於二流小派,終究得罪不起成名已久的頂尖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