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何啟所言不虛,事情要從三年前說起。
那天她做了一個夢,而且是在她半清醒的狀態下,夢裏她開了上帝視角,看著一間高三教室裏上演一堂英語課——
“說了多少次了,及物動詞後麵……”一陣陡然拔高的女聲,驚雷一樣在死氣沉沉的空氣裏炸開,一個女生一下驚醒過來,腦袋下意識地探出兩摞疊得老高的書堆,作出一副認真聽課的樣子。
黑板上鮮紅的高考倒計時很醒目——43天。這個數字讓人罪惡感爆棚,她所有的懶惰因子都因此化作奮發圖強的決心。然而英語老師的話才認真聽了一句,餘光就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讀書的心思又夭折在搖籃裏。
高一剛開學就一見鍾情的男孩子,正和朋友一起路過她的窗前,他又不穿校服,夾克衫搭在左肩上,側臉英俊,下顎角的弧度都恰到好處。不知道一起的男生說了些什麼,他低頭露出一抹笑。
感覺到她太過赤、裸裸的目光,他朝她的方向看過來,臉上的笑意都還沒散掉,簡直是光芒四射,女生心跳都漏了幾拍。
男生臉上笑意更甚。
旁邊男生也看過來,問道:“阿錚,看什麼啊?”
他不說話,又把頭轉了回去。
聽到這一聲“阿錚”,沈何啟才後知後覺地發覺,這是她的高中時代,男生是金錚,而那個少女是高三的她自己。
第一次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看那些年自己經曆過的往事,像看著別人的故事。她站著說話不腰疼,感歎高中生真是太好騙了,別人笑一笑,居然就能樂得像中了五百萬,真是一點矜持都沒有。
上帝視角的沈何啟看著金錚逐漸離去的背影。
撩完就跑?門都沒有。
她衝上去:“喂。”
金錚回頭駐足,疑惑地皺起眉頭,等著她走近。
“你看不上裏頭那姑娘?”她質問道,氣勢洶洶。
金錚打量了她一番,似是認出她來了,展開縮緊的眉頭,嘴角又勾起一抹笑意,與她的氣急敗壞形成強烈的對比:“急什麼,來日方長,讓她等著,我以後娶她當老婆。”
沈何啟目瞪口呆。
要死,高中時代的她就算了,現在的她已經在成人世界摸滾打爬了這麼多年,段位居然還是被19歲的金錚秒殺。
她居然真的在那乖乖等下課,打算把男生的話轉告給那丫頭。
下課鈴終於響起——
……
其實是現實生活中的鬧鍾響了。
沈何啟睜開眼,入眼是牆上的電子鍾,上頭的日期無聲強調著她現在25歲,夢裏那些場景那些人,早都和她沒有半毛錢關係。
生活依然按部就班,將這場荒誕的夢拋之腦後,她起床上班。
*
一天焦頭爛額的工作後,她陪男友吳勉去參加他朋友的生日聚餐。
盡管累得不想參與任何社交,但是麵上當然是不會表現出來的。
一進包廂門大家眼神滴溜溜地打量了她一番,她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在吳勉拍拍一個微胖的男人的背說“生快啊”後,也夫唱婦隨對壽星說了句生日快樂。
“快樂快樂,謝謝吳嫂,”壽星一口一個吳嫂叫得順口,“歡迎吳嫂。吳嫂我是江文韜。初次見麵請多多……”
吳勉掃了全場一圈,打斷江文韜的絮絮叨叨,“還剩阿錚沒到?”
沈何啟心裏頓時“咯噔”一下,不過又暗罵自己太過敏感。哪這麼湊巧,可能是阿珍阿真阿正,就算是阿錚,同名的人也多了去了。
她隨著吳勉入座。然而剛定下去幾分的心神,在看到三個位置開外的男人後,再次被提到高空,一瞬間耳邊所有的聲音都不太真切了,她的指尖都開始發麻。
“吳嫂,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那個男人試探著開口問道。從沈何啟進門,他的眼神就沒離開過她,不過幾番冥思苦想仍是回憶不起來。
聽起來像老套的搭訕方式。
一桌人起哄起來,吳勉把一個橘子砸過去,笑罵道:“怎麼連我女朋友你都不放過。”
男人的辯解隱沒在笑鬧聲中。
沈何啟不敢想自己臉上的表情有多僵硬,總之她還是成功地露出了一個禮貌微笑,然後站起來借口上廁所,在隔間裏第一次翻起了吳勉的朋友圈。
這麼多年了,沈何啟對早上夢裏那家夥的名字照樣敏感到不可思議,這在人群中一眼找到他的本事更是一點沒衰退。她很快找到了吳勉帶“錚”字的朋友圈,點開配圖後第一眼就從數十人中找到了目標。
一瞬間整個世界仿佛消失,寂靜無聲。
看了數十秒,她才從牙縫中蹦出一句“我了個大槽”,手心已經全都是汗。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座位上的,時間失去了原有的刻度,她甚至分不清等待的那會功夫,是短暫到措手不及還是漫長到遙遙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