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夜後,蘇婉靈和苻堅的關係似乎又慢慢好了起來。苻堅不再提她腹中孩子的事情,也不提秦代戰事,隻撿著些開心的事情來說。
雖然蘇婉靈始終懨懨,但偶爾也會附和幾句。
隻是她懷有身孕,越發貪睡。一整日倒是有大半時間都是待在房裏,夢裏昏沉。
苻堅怕她這樣是要悶壞,看戰事好歹也算平穩了下來,便帶著她出外散心。秦國都城外有一座山峰景致頗為不錯。
苻堅和蘇婉靈提起的時候,女子倒也有了幾分興致。便挑了個日頭尚好的日子,出外踏青。
苻堅隻帶了幾個心腹隨侍,一路護送著兩人來到峰頂。向下望去,果然景致華美,別有一番風味。
蘇婉靈卻看著不遠處的斷崖怔怔發呆,好半天,她開口問道:
“苻堅,這崖叫什麼名字?”
“這就是普通的一座斷崖,哪來的名字。”苻堅不太在意地笑道,他潛心享受著這登上峰頂一覽無餘的高高在上的感覺,就像是所有東西勝券在握,再也不怕遺失的感覺。
他正沉迷著,卻聽見一旁女子輕聲的笑語:
“既是無名字,那就叫無名崖吧。我這一生就像個笑話,被人愚弄、哄騙。以為是真的東西,到頭來卻全是假的。葬身於這無名崖,倒也分外合適了。你說是不是,朝陽?”
苻堅聽見她前麵的話語就已經察覺到了幾分不對,待聽見最後兩個字時,饒是他再鎮定自若,也還是忍不住地臉色一變。
蘇婉靈看在眼底,就連心底最後的一絲幻想也轟然打破。他這樣的表情,其實已經是最好的回答。所以她終究笑了,開口道:
“旁人認不出來便也罷了,可笑你竟會以為我也認不出來。”女子靜靜望著他,慢慢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臉色有幾分自嘲的憔悴。
不遠處的男人卻是瞬間慘白了臉色,抿唇不語。靜靜望著她,良久才仿如自嘲般地笑道:
“你說得對,我原就不該小覷你。畢竟你是這麼了解我的人。”他輕聲說著話,腳步亦不動聲色地想向蘇婉靈慢慢靠過來,卻被女子發現。
“別過來!”蘇婉靈咬著牙,腳步又往後退了半分。男子頓時不敢再動,半咬著唇,他第一次如此驚慌地受製於人。心思很亂,卻實在不知道究竟該如何是好,所以隻能放下一切,低聲哀求眼前的女子:
“阿靈,你別亂動。我不過去,你別動……”他絮絮說著話,看見女子離懸崖那麼近,仿佛一個錯眼間她就會一躍而下,爾後世間再無蘇婉靈這人。想到這,他就覺得心疼得厲害,臉色亦越發慘白如死。
站在懸崖邊上的女子卻還是那副清清冷冷的目光,深深吸氣,她問道:
“孫家,從一開始就是秦國埋在代國的暗子吧?”男子隻愣了片刻,便很快爽快地點頭。他從來就對她隱瞞諸多,而今卻仿佛很是爽快,對她的問題知無不答。興許是怕答得不快,她便會從這裏縱身跳了下去吧。
隻是多可笑,他明明就是那樣狠心絕情的人。為了他的宏圖霸業,可以將她愚弄至此。這個時候卻又仿佛愛慘了她,生怕她會一個想不開。
隻是多可笑,他明明就是傷她害她讓她痛得最厲害的人,偏偏這時,卻要裝出一副如此痛苦的模樣。迷惑自己,亦迷惑他人。
蘇婉靈怔怔想著,覺得胸口處又痛了幾分。那種痛疼,錐骨銘心。讓她不得不佝僂下身軀,才能緩解那幾乎虐殺她的痛疼。而不遠處的男子依舊隻是抿唇望著她,多情的一雙桃花眼裏含著痛苦和難得一見的無措,像個不知世事的孩子一般,幾近委屈地望著她。
可明明,是他,傷了她才對。
“阿靈……”她聽見他輕聲叫她的名字,音調喑啞,再也沒有他那所謂王爺的瀟灑恣意。而她根本就不想回應,隻是捂著刻骨疼痛的胸口,繼續問他:
“你究竟是不是孫朝陽?”
這次男子沉默了一下,良久,才輕聲回應她的話語:
“我叫苻堅。當年是被叔父安插在代國的細作。孫朝陽,隻是我的化名,而他那張臉也是我易容所致。隻有苻堅這張臉,才是我原本的模樣。”
女子靜靜聽完他的話語,卻仿佛聽到了一個莫大的笑話。她捂著胸口,拚命笑著,笑著笑著,便有淚直直落了下來,濡濕臉頰,染透衣襟,而她的聲音帶著歇斯底裏,似乎痛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