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這真是一條幽深曲折的巷子。我在福田好歹也生活有兩三年了吧?!但我似乎從來都沒有來過這樣的地方,居民樓一幢緊挨著一幢,巷道裏來往隻能一輛車開過,汙水髒水隨意潑灑橫流;不時從哪處下水道的入口散發出陣陣爛西瓜的餿味。迎麵抱著行李卷過來的人你還得側身讓讓,而且巷道是七彎八拐,千頭萬緒的。我知道這是來到了咱特區特色的城中村!
已經繞了差不多15分鍾了,那熱褲女孩還再說:“快到了!快到了!”說老實話,我早已經分不出東南西北方了!
女孩在一棟普普通通貼了白瓷磚的居民樓下停住。從兜裏掏出鑰匙,左一下又一下,鐵門居然開了。她指著那黑洞洞的樓道,神秘地衝我一笑:“上去吧!到了!”
我沒出聲。遲疑了一下,還是問:“你就住這?”
“是啊,”那女孩譏諷道:“你還以為我們住豪華大別墅啊?!上來阿!”兩條大白腿又當先開道,我兩手心全是汗亦步亦趨地緊跟著。樓道很陡很窄,在上二樓的拐角處,我因為步子急,差點一頭撞到了她的屁股上,那女孩誇張地拍了我一下頭,嘲笑道:“性真急?會有你好受的!”
5樓終於到了。女孩的門跟本沒鎖,一推就開了。房間裏既寒酸又簡陋。靠牆的一張席夢思大床是這間房子唯一像樣的家具,牆上掛了張厚厚的藍不藍黑不黑的布簾,一張麵子破損的桌子放著杯子瓶子蓋子盆子筷子,一個矮腳床頭櫃,上麵堆滿了雜亂衣物煙灰缸與開了口的方便麵與八寶粥空筒子。靠衛生間邊有一扇窄且長布滿灰塵的窗子。房間裏的空氣有一種怪怪的腥臭味。奇怪的屋子裏沒有放一張凳子。我站了片刻,隻能坐到那唯一的家具——席夢思床沿。順便脫下了我的長袖小褂,露出我穿背心的一身鍵子肉。
那女孩進屋就踢掉了高跟涼鞋,此刻環抱著手斜倚在靠牆的長條桌邊。像看一隻落網的獵物,冷冷地說:“要不要馬上做!先交錢吧!”我忙站起身,從褲兜裏摸出我那個幹癟皺巴巴的皮夾,故意“呼地”一聲拉開拉鏈,把裏麵的舊建行卡與兩張粉紅色的大一百和一些10元20元的毛票全掏了出來,抽出那兩張最大的“毛老爹”遞給女孩,說:“麻煩你下樓給我買瓶水和一包芙蓉王,剩下的全歸你!”一邊說一邊把那張存有六萬的舊建行卡與零錢,窩巴窩巴重放回口袋。也許是我這意外的舉動讓她也感到了意外,她愣愣地看了我好一會,看我眥著雪白的牙憨憨的樣,終於極不情願的穿上高跟鞋,啪噠啪噠下樓去了。
聽聲音去遠,我這才站起身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用小褂擦了擦那滿頭浸出的汗。我環顧四周。房間裏空蕩蕩的。洗手間沒人。我彎腰掃視了一下床底,空間太低,不可能藏人!隻有靠枕邊的地腳下有一本蒙塵的書,拾起一看:竟然是一本《張曉嫻精美散文》!翻了翻,似乎讀書的人很用心,不時這裏勾勾,那裏畫上幾行曲線,有些地方還打上驚悚的長腳感歎號!這時一張撕去了相片印有莫嫣紅名字的Foxconn廠牌忽然從書中劃落,我拾起來仔細地看了看,出廠日期在二個月前,趕忙把它重新夾回去。特別留意是書的最後一頁空白地方,不知是誰還工工整整地用娟秀的圓珠筆這樣記著:
1、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天涯海角,也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我就站在你麵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2、我們無法忘記一個人,往往不是因為對方有多麼難忘,而是因為我們有多麼依戀和執著。當你執著時,連時間也要向你投降。
3、不能把你留在身邊,不是你的過錯,而是我的失敗。在你曾經愛過我的那些短暫歲月裏,我或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隻是那些日子已成過去,要留也留不住。我知道愛不可以乞求,如果我能夠為你做一件事,便是等待。
我慢慢地讀著這有些兒繞口的平平淡淡的文字。頭一次感到了有點兒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