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需要救生筏(1 / 2)

直到發現了那些潮濕的木板,心情才從失去繩子的陰霾中走出來。上午我拿著一隻木凳,坐在尉官宿舍院子裏曬太陽。醫生說缺鈣,讓經常曬一曬。手裏拿著家裏的鑰匙。把那一串鑰匙像念珠似的按順時針數。數到一個很小的白色鑰匙的時候,發現自己不知道它對應的是家裏的哪個門。在黑暗的走廊裏,找到了與廚房相鄰的一個帶明鎖的木門。試著把那把鑰匙插進去,那個灰色的永固牌鎖順利地彈開了。我高興起來,曬太陽時的灰暗心情在那把鎖輕微的彈起聲音裏來到了黎明。毫無疑問,這個房間是屬於我的。那串鑰匙是團裏後勤房管處發的。那些鑰匙能打開多少個門,那麼你家的空間就多大。這是191團的規定。半年前,當我打開兩個臥室的門,又打開廚房的門後,就投入到對這些50年代的房子的收拾整理工作中。然後又把單位的幾個鑰匙同它們串在了一塊。那把白色的小鑰匙就這樣被淹沒在眾多的鑰匙的海洋中了。

首先我聞到了黴味,然後從打開的門往裏看。什麼也看不見。在牆上找燈的開關,沒有找到。把手伸進去摸:往左摸到了木板,往右又摸到了木板。幾分鍾後,開始能看見這個門裏的東西。裏麵的空間很小,不到兩平方。裏麵隻有幾塊立著放的木板。這裏應該是個小儲藏間。木板寬約30厘米,長約150厘米。厚度不超過4厘米。我不知道它們是什麼木質的,但它們是很規矩的木板。站在新發現的儲藏間的門口,製作一隻木船的想法從心底浮到了最上麵。這些木板足夠了。但木板太潮濕了,應該曬一曬。把那些潮濕的木板一塊一塊地往院子裏搬,往滾燙的正午的太陽下麵搬的時候我就想:這些木板已經多少年沒有見過太陽了?昨天它們的任何一個的夢境裏都不可能有太陽。它們一定已經忘記了太陽,忘記了這個世界上還有光。兩個小時後,我又把它們都翻了一個身。我要把它們都曬成輕盈的木板,做成船後塗上一層油漆。那麼我的木船就是鳥那中空的骨頭,是魚肚子裏的那個氣囊。晚上的時候,我把那些木板都收了回來。它們輕了很多。它們身體裏的水汽都順著光線爬到天上去了。木板們快樂了。輕了就快樂了。睡覺的時候,我還在想那些木板。突然一個重要的問題出現了:這些木板屬於我嗎?我可以用它們製作一隻木船嗎?它們的主人是誰?這套房子的上一任主人是誰?他是忘記了他的木板還是遺棄了他的木板?我發現自己無法回答這些問題,一切都得等吳連長回來。

1995年的9月16日是個大晴天,不但是晴天,還是休息日。早上一睜開眼睛我就很興奮。我問身邊的吳連長,你今天休不?吳連長說不休,去蓮花街搞軍民共建。這也太好了。我希望他不休他就真不休。看來我的行動連他們團長都支持。

吳連長走了後,用一條大圍巾把孩子固定在了後背上。沒給孩子戴帽子,也讓陽光曬一曬,他也缺鈣。從儲藏室到院子,從院子到儲藏室,我往返了6次,把那些木板都搬了出來。今天的目的不是晾曬它們——它們已經幹透了——而是把它們從一個一個獨立的木板組合成一條已經在我心裏形成很久的一條木船。

鋸子、刨子、釘子、錘子、膠水、油漆,都已偷偷地準備好了。首先,應該把木板鋸成船幫和船底的形狀。用粉筆在木板上畫好線後,我拿起了鋸子。事情比想的難度要大得多。在這第一個環節就受到了阻礙,我鋸不開那木板。把鋸子拉回來後,推不回去;用力推出去了,又拉不回來。弄了有一小時,全身是汗了,才把一塊木板鋸了不到3厘米深。這樣下去,整個一天也鋸不好一塊木板。還要刨光、黏合,等等。這時,我感到自己無力把這件事完成。可是這件事情必須完成。靜湖的水已經被囚禁了多少年了,水位早就在這個城市的頭頂了。如果大壩壞了,或被破壞了,城市頃刻就會成為水下宮殿。那些被囚禁了多年的水,會像越獄的罪犯一樣向著下遊的城市中狂奔而來。那些久居山野的水,會滯留在繁華的城市裏遲遲不願離開。它們沒進過電影院,沒進過自唱酒吧,它們要坐下來嚐一嚐咖啡,要到商場看一看時裝……在這麼無賴的洪水麵前,如果連一隻船都沒有,後果不堪設想。我低頭看腳邊那些散落的木工工具,腦子裏在想辦法。吳連長的圖像在她的眼前一出現,立刻就被她推到了。他倒是能鋸動這些木頭,但是他會問為什麼。他在行動前要把目的擺放好。而且,這個目的必須是他認為合理的。而做一隻木船以備還在想象階段的洪水,這個目的在吳連長看來不但不合理,而且荒謬。他不但不會幫助我鋸木板,還會阻止我做下去。我的行為在他正常的眼裏越來越怪異。他要是本著對我負責、病向淺中醫的原則,沒準就會把我送進精神病院。造船的事是一點也不能讓他知道的。我對吳連長有足夠的了解和警惕。這時第二個辦法出現了,眼前出現了街上找活幹的木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