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第二天中午，小丫頭乖乖地去探了她自己的墓回來，說是裏麵倒是有幾麵鏡子，但都是她生前用過的，不會有什麼古怪；鈴鐺麼，一個都沒有。
末了她還信誓旦旦地說：“不信你自己進去看！”
我端詳她片刻，說：“好！”
當然還是做了萬全的準備。能防身的都帶上，然後請崔博給我找了一套防化服。我穿得像個太空人似的叫他們用保險繩把我吊下去，並且用對講機隨時保持聯絡。
腳快碰到地麵的時候我喊停，打開頭燈，仍舊用羅盤看方位。結果我嚇了一跳，無論我怎麼擺那個羅盤，上麵的磁匙就是一動不動！
小丫頭！我心裏閃過一個念頭，一定是她！
——她本來就知道這墓裏有不淨之物，我叫她自己下來，正好給了她轉移“那個東西”的機會。
但是無論如何，這個墓現在已經安全了。
我發出信號叫上麵的人把我拉上去。在緩緩上升的過程裏我才敢看一眼自己身處的這條墓道。它傾斜向下，兩端都黑得看不到頭；借著頭燈的光，我能看到兩側壁上都畫滿了壁畫。也許是因為墓道被打開的緣故，壁畫上有些地方已經開始開裂剝落了。壁畫畫的都是小丫頭生前的點滴：兄妹三個人在花園裏蕩秋千，李玥握著小丫頭的手教她寫字彈琴，小丫頭倚在父親懷裏撒嬌……栩栩如生。
曾經活生生的一個人，如今卻隻剩下一把枯骨和一縷孤魂。
“現在沒事了，”出到洞外，我摘下氧氣罩，對崔博說：“你們要怎麼研究這個墓我不管，但是墓主的遺骨必須好好移葬——”話還沒說完，周圍他的同事居然一起鼓起掌來。
崔博問我：“有沒有興趣看看我們平時是怎麼工作的？”
言下之意，是要我再和他們一起下去。我喊累，先開溜了。其實我和崔博都明白，還有一個嚴重的問題沒解決：那些先前就昏迷了的人怎麼辦？
答案還得上小丫頭那裏去找。
我故意沒有提這事，和她一起結結實實地逛了一次古城。我隻聽不說，小丫頭興高采烈地到處指點：“姐姐你看這裏以前就是李白寫‘胡姬壓酒勸客嚐’的酒肆，白居易住過的房子在那裏，哦對了以前這裏有個花市可熱鬧了！”路過一個小公園的時候，她突然沉默下來。我不動聲色地低聲問她：“這裏是——”
小丫頭垂下頭，耷拉著腦袋：“我家。這裏不好玩，我帶你去別的地方。”
我明顯感覺到放在包裏的羅盤動了一下。
Chapter 7
這一晚，小丫頭居然夢到了一座極其富麗堂皇的大殿。
似乎是在舉行什麼重大的宴會。賓客滿座，主座上坐著的卻是個衣飾華貴得無以倫比的年輕女子。殿中的波斯地毯上有幾個少女在甩長長的水袖起舞。小丫頭坐在一個中年男子身邊，伸著脖子在努力地尋找什麼。
“父王，摩詰哥哥呢？你說他會來。”小丫頭不耐煩地說。
岐王肯定地答：“一定會來。”
我有些疑惑。座中並無王維，可是這種連岐王都要坐客席的宴會上他怎麼能遲到？太奇怪了。等了好久，岐王忽然拍拍手，向主座上的人說：“九妹，為兄最近識得一位樂師，他精通音律，技藝無雙，是以想給妹妹引薦。”
我心說難怪這女子地位這麼尊貴，原來是傳說中的九公主。九公主興致缺缺，然而還是敷衍地說：“王兄眼光過人，王兄看中的人自然是要見識見識的。”岐王忽然轉頭衝小丫頭眨眨眼，低聲恐嚇她：“不許出聲！”這才向門外拍了拍手。
王維抱著一把曲頸琵琶緩緩步入。他已經成年，身材頎長，束發之後比從前多了些堅毅穩重的神態。小丫頭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岐王立刻按住了她的手。王維從他們眼前過去，目不斜視，不卑不亢地行禮：“草民參見公主。”
岐王咳嗽一聲，“來，彈你新創的曲子。”王維頷首，手指落在弦上。音符像暴雨一樣疾飛而出，頃刻間又像是北地寒冬將至，曲調間仿佛能看到黑雲壓城，飛沙走石。
所有人都聽呆了。
九公主兩眼直勾勾地盯著王維，過了好久才回過神來，問：“這是什麼曲子？”
王維答：“這是草民自創的《鬱輪袍》。”公主大叫一聲“好”，賓客紛紛附和，岐王樂得嘴都攏不住了。他從衣袖間掏出一卷泥金紙箋，親自遞了上去，“九妹你看，為兄這位小友不但精通音律，還工於詩書。他的文章，你也看看吧。”
九公主接了上去。小丫頭低聲問：“父王你這是要做什麼？”
岐王耳語：“摩詰要應試，如有你九姑姑舉薦，事半功倍。”小丫頭顯然對這種事不感冒：“考試入朝做官？那多沒趣啊。”父女兩個嘀咕著，上麵九公主驚叫：“獨在異鄉為異客……相逢意氣為君飲……這些原來都是你寫的？我還以為是哪個古代詩人的名篇！”
小丫頭立刻高舉兩手搖尾邀功：“九姑姑，他寫這些詩的時候墨是我磨的！”
賓客大笑。
我一陣莫名的鼻酸，因為知道這是隻有唐朝最昌盛的時候才會有的氣氛。
岐王的策略果然有效。九公主答應舉薦王維作為京兆府第一名去參加殿試。岐王大喜，叫王維謝過公主。九公主冷不丁地問：“摩詰可有婚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