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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範景塵收起了窗簾。陽光從寬大的窗戶射進來,把整個房間照得透亮。
“早啊。”範景塵向剛剛醒來的因舒安打招呼。
“早。今天我能吃魚了嗎?”因舒安故意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此時的氣氛說不出的融洽。他們不像是綁匪和人質,反而像是兩個假日裏商量著出去郊遊的少年。
“不能。”
因舒安眼中的期待變成了憤怒。
範景塵端出一隻巨大的陶盤,“因為今天的早餐是烤龍蝦。”
吃過早餐,範景塵再次給因舒安注射了針劑,然後帶他上了飛行器。為防萬一,範景塵還是用一條金屬鏈把因舒安的手綁在身後。
飛行器緩緩地垂直離開地麵。因舒安用眼角盯著範景塵的雙手,努力記下每一個操縱飛行器的步驟。範景塵轉頭看他,笑得有點邪惡:“好好看看下麵吧,這可能是你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遊覽星島。下一站,也許是天堂也許是地獄……該殺你的時候,我們決不會手軟!”
因舒安的回應隻是一個安靜地微笑。
到達星島上方之後,他們以極快的速度掠過寬闊的原野。因舒安完全被看到的一切震懾住了。
他之前堅定的那些信念,幾乎被這片真實的景象擊得粉碎。
大片大片的農場和牧場交替出現,綠色的大地上偶爾閃過一兩幢房子,紅色的屋頂仿佛是從原野中開出的花。
一艘艘小小的陸行舟在農場上漂浮移動,向生長中的莊家撒播肥料。田地間的小路上有小孩子在牽著風箏奔跑。那幾個奔跑著的小孩子,看起來和鑽石城的孩子們已經沒有什麼不同。看著他們奔跑,幾乎能聽到他們的歡笑聲。
目光所及的所有一切,都令因舒安心顫不已。
心底有個聲音說,真美,太美了。不要破壞它。
範景塵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
“尊敬的大隊長,這就是我們這些肮髒卑微的非法移民開創出來的新世界。我們要的,不過是能在自己開創出來的土地上安居樂業,靠自己的雙手吃飽穿暖,不用再乞討你們的施舍,不用像狗一樣刨你們的垃圾,也不用再怕你們的追捕和殺戮,每個人都能安安穩穩地睡到天明。我們想要保持人之所以為人的尊嚴,和你們一起平等地生活,一起把這個星球變成一片真正的樂土!”
因舒安靜靜地聽著,一聲不吭。範景塵說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錘子,重重地敲在他的心口上。
看著下麵的一切,再想起那個不留任何餘地的搶奪計劃,他心底不由自主地湧起一陣罪惡感。
那樣是不對的。心底那個聲音說。
人生而平等,誰都沒有資格去剝奪別人創造的一切。
因舒安陷在劇烈的內心爭鬥中,沉默了半天。隻有被拷在身後的手偶爾會發出極細微的金屬摩擦碰撞的聲音。這聲音被飛行器推進器的轟鳴聲掩蓋住了,範景塵沒有聽到。
他接著:“我還有一句話要告訴你。這個世界是我們用生命和汗水創造出來的,如果你們非要強行奪走不可,我們不介意用血肉之軀來保衛它!”
這一句話,喚醒了因舒安心底的另一個聲音。
那個聲音告訴他:你身為軍人,身為保護鑽石城所有居民的大隊長,你的天職是捍衛鑽石城的利益。對於一個軍人來說,沒有什麼比鑽石城的利益更重要。
這個聲音擊倒了他所有的猶豫不決,令他在瞬間堅定了信念。
逃脫的計劃很快就在他的腦海中成型。
飛行器轉眼間繞過了大半個星島。因舒安問:“從衛星地圖來看,星島上大約有五分之一的麵積是山地,能帶我去看看嗎?”
範景塵把操縱杆往左邊用力一拉:“坐穩了,喲嗬——”
平線上漸漸出現了一片隆起的山地。高高的山尖上覆蓋著淺藍色的雪,遠遠地看去仿佛是鑲嵌在翡翠玉上鑽石。雪水融化成河流,從山腳下蜿蜒著流向大海。
因舒安咬著嘴唇:“麻煩你,再高一點。”
範景塵把操縱杆往上一拉,飛行器瞬間以50度的傾角向上爬升,盤旋數圈之後就升到了萬米的高空。
從這個角度看下去,正好能把整個星島的地形看得一清二楚。
飛行器在半空中劃了一個大大的弧形之後,駛離星島上空,直飛向東麵的大海。
範景塵說:“星島上有三分之一的可用土地還沒有開發,這一部分可以給你們。東邊的島嶼麵積比較大,土地豐饒,也可以給你們。你看下麵——”
“很美。”
範景塵適時地說:“如果我們雙方的協議能夠達成,你也可以擁有其中的一座小島。”因舒安哼笑:“就像你那座?”
範景塵沒有說話,哈哈大笑。範景塵不改追求速度的作風,飛行器在不知不覺中飛出數百公裏遠。
下麵的海麵上平滑一片,已經看不到任何島嶼。這時駕駛艙的警報響起,範景塵吹一聲口哨,說:“不能再往前了,我們回去吧——你在看什麼?”
“範景塵,那底下好像有個接口鬆了。”
範景塵撇撇嘴:“等等……”他轉動操縱杆向回飛,把飛行器設置自動駕駛模式,彎腰低頭檢查操縱台下麵的線路。
“怎麼搞的?我說,其實你挑一座西海岸附近的島嶼也不錯啊,還可以和我做鄰居。”
範景塵的話充滿了坦誠和友好。
“是不錯。不過可惜——”因舒安說著抬起了一雙鮮血淋淋的手,斷成兩截的鎖鏈在空中隨著飛行器的搖擺而晃動。
“我們想要的是整個星島。”
有一滴血趕在他的手之前落在了範景塵的脖子上。他手中握著的一道銀光朝範景塵頸後飛閃落下。那正是他們早上用來吃早餐的小刀,因舒安在吃過之後,就悄悄地把它藏在衣袖裏!
範景塵瞬間伏低閃開,小刀在他的肩膀上劃出了一個深深的傷口。鮮血噴湧而出,駕駛艙中血珠四濺。因舒安一擊失手,立刻又揮手再刺。範景塵抓著操縱杆狠狠一拉,飛行器迅速左轉。巨大的慣性把因舒安甩到了一邊!
因舒安的腦後狠狠砸在了駕駛艙的玻璃上。他掙紮著抓住了一條安全帶坐穩,被綁著的兩腳順勢朝範景塵踹了過去。範景塵閃身躲開,手迅速地從靴子裏掏出了淩光三號。
“喂喂喂!你幹什麼!”
因舒安沉住一口氣,並腿再踢,把光槍踢到了控製台上。
四隻手同時閃電般伸向光槍。因舒安眼看著範景塵就要搶到,立刻抬腿狠狠砸了下去。範景塵兩手瞬間被因舒安的腳壓住,因舒安搶先一步拿到了槍。
槍口抵在了範景塵的額頭上。因舒安的手指按住光束的開關,大口喘著氣說:“別動。”
範景塵舉起雙手,失望之至:“我還以為我們可以做朋友……”
“對不起,”因舒安的聲音異常沉重,“我很同情你們,但是作為一個軍人,我不能沒有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