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老人說,早年間在膠南宋戈莊有個賭鬼叫宋老六,光棍兒一條,嗜賭如命。年過而立,還一門心思在玩樂上。每天頭午睡覺,過午幹活,天剛一擦黑就往鎮上的寶局趕,一直玩到後半夜才摸黑回家,風雨無阻,跟坐堂似的。但賭桌上的門道自然是輸多贏少,所以宋老六的日子一直過的緊巴巴的。
這一年剛入夏,有天晚上宋老六手氣好,玩到後半夜贏了不少錢,回家的時候順便從熟食攤子上叫了半斤牛肉,一斤爐包讓夥計包起來,再把自己的酒壺打滿。賭鬼贏錢了,心裏自然高興,手裏拎著酒壺,懷裏揣著吃食,嘴上還哼著小調,邊喝邊嚼著肉邊往家走。眼看走到臨莊的北河邊上了,宋老六酒勁上來了,踉踉蹌蹌的,腳步不穩,眼前的路,頭上的月亮,身邊的樹影都跟活了似的東搖西擺的。再走幾步,影影綽綽看見前麵一棵老梧桐樹底下站著個人遠遠的朝他招手。
宋老六搖搖晃晃走到跟前,定定神,看清了原來是個穿黃衣服的小媳婦,長得還挺俊,便問:甚麼事,小姊妹?小媳婦細聲細氣地問:大哥,我幾天都沒吃東西了,好不好勻我點吃的?宋老六也沒多想,從懷裏掏出那斤爐包說:正好身上帶著吃的,還熱乎,快吃吧。小媳婦一把接過來,狼吞虎咽的,眨眼足足一斤包子就下了肚。宋老六都驚了說:姊妹好牙口啊!小媳婦笑笑說:大哥,你真是個善心人。這樣吧!以後你每天回來的時候都給我帶斤爐包,我都在這等你,好人有好報,我保證你每天晚上都贏錢,怎麼樣?說完就笑了笑,轉到樹背後不見了。
宋老六看小媳婦走了,醉醺醺的接著趕路,回家睡醒了一覺已經是晌午了。想想昨晚上的事覺得蹊蹺的很,三更半夜大野地裏怎麼會有個小媳婦,是不是自己喝多了做的夢啊,但宋老六這人心寬,也沒多想。晚上接著去寶局玩,結果又贏了不少。走的時候路過熟食攤子心裏犯嘀咕,到底帶不帶。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買了一斤爐包上路,喝著酒吃著肉,又走到北河老梧桐樹,那穿黃衣服的小媳婦果然在等著他。宋老六咧著嘴笑說:姊妹,你說的可真靈,好人有好報,我今天晚上又贏錢了,這不又給你帶了包子。把爐包從懷裏掏出來遞過去,小媳婦接過來狼吞虎咽三下兩下吃光了,抹抹嘴說:謝謝大哥,包子味兒不錯,明晚接著帶,保證你贏錢,好人有好報。說完轉身到樹後,人又沒了。
打這之後,宋老六天天給這個小媳婦帶包子,每天晚上都贏錢。宋老六整天樂得輕飄飄的,日子從來沒有這麼舒坦過。一直到天兒快入秋了,有天晚上宋老六贏了個大的,喝酒也喝大了,搖搖晃晃地回家快走到北河了,一摸懷裏,壞了,忘帶包子了。這半夜五經再折回鎮上的話,熟食攤子早收了,沒處買,隻能硬著頭皮去見小媳婦。
到了樹下小媳婦問:大哥,我的包子呐?宋老六耷拉著頭說:對不住啊,哥哥今晚上喝多了,忘了給你帶,明晚給你補上,成不?小媳婦也沒應聲,隻說:大哥,你看你醉成這樣,來家坐會兒醒醒酒吧。宋老六迷迷糊糊的答應了,小媳婦攙著他走了不一會兒,就進了一個大院。上眼一看,三進的宅子,燈火通明,富麗堂皇,光是大門的門檔就有膝蓋那麼高,紅木做的。小媳婦把宋老六扶到正堂坐下,便起身去後屋,說是去給他去沏杯茶解酒。宋老六坐在那兒等著,坐著坐著就睡著了。
宋老六一覺睡醒了一睜眼,這四周怎麼黑漆漆的,身子下麵咯的慌而且還臭烘烘的。想起身結果一抬頭就撞到天靈蓋了。這一撞,宋老六渾身一個激靈醒透了,伸手順著四壁摸了摸,地方很窄剛夠躺下個人,根本不是昨晚去的大宅子,自己這是在哪啊?又伸手摸了摸身子下麵,那一根一根咯著自己的全是人骨頭。宋老六立馬整個人從頭涼到腳後跟,自己這是睡到一口枯墳裏了。
宋老六閉上眼,穩了穩神兒也顧不上想自己是怎麼進來的了,鎮定下來之後發現就在自己頭頂上,有個指頭肚那麼粗小孔,估計是什麼蟲子打的洞,從洞裏射進那麼一丁點亮光,估計外麵應該是早上了。宋老六趕緊衝著那小孔大喊來人啊救命啊。
正好附近野地裏有個早起拾糞的小孩,聽見塋盤裏有人甕聲甕氣地喊救命,心裏害怕沒敢靠近,跑回莊子裏把大人叫來了。來的人到了塋盤裏,聽出是宋老六的聲音,都是一個莊上的而且人多也不犯怵。幾個人把墳扒開,宋老六爬了出來,眾人問他是怎麼進去的,宋老六就把整個事怎麼來怎麼去跟大家講了一遍,來的人裏頭有年紀長的就說:這可能是碰上黃皮子了,好在黃皮子不害人,隻捉弄人,不信去那老梧桐樹下看看,說不定還有毛呐。眾人一塊到了那棵樹下,果然找到了一撮黃毛,顏色像剛洗的杏,鮮亮鮮亮的。
這之後宋老六每天晚上仍是去賭,但賭運就跟從前一樣,輸多贏少。隻不過每天回家都揣一斤爐包備著,但卻再也沒見過那個俊俊的黃皮子小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