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幽靈移形幻迷蹤 三才妙步生彀紋(2 / 3)

少女想想,倒也有理:“那你說怎麼辦?”

“依我之見,咱們好說好散。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豈不是皆大歡喜?”文靖搖頭晃腦,覺得自己這個辦法兩全其美。

“呸,你想得美,這裏荒郊野外,我就算欺負你這個天下倒數第四,又有誰看到了?”少女從小就是耍賴的好手,當然不肯上當。

文靖慌了神,急忙狡辯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怎麼會無人知道?”

“我從來不信什麼天地,砍了你再說。”這丫頭心狠手辣,說砍就砍。文靖看她舉刀,頓時兩眼一閉,發出殺豬般的慘叫。眼看這一刀就要文靖做一輩子瘸子,林子裏忽然飛出一隻破鞋,不偏不倚地打在短刀上。少女虎口欲裂,把持不住,短刀隨著破鞋飛了出去。隻聽得一聲長笑,樹林中晃出個人影,後發先至,在半空中將鞋穿在腳上,大袖飛揚,如一羽鴻毛,翩然落下,卻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儒生。隻見他身形頎長,意態蕭疏,趿著一雙破鞋,儒衫破破爛爛,初看甚是邋遢,但細細一看,卻有一股破衣蔽履掩飾不住的清華之氣,不自禁地溢了出來。

“你是誰?”少女看到他現了這份輕功,心裏打了個頓。儒生黑白分明的眸子在她身上轉了一轉,哈哈大笑道:“沒想到‘黑水一怪’蕭千絕藐睨天下人,卻收了這麼個無賴的女徒弟。”這會兒,文靖聞言睜開眼睛,看了一下雙腳,還是安然無恙,頓時謝天謝地。再定睛向儒生一看,不由得氣歪了鼻子,“好呀,終於逮到你了,還我錢袋來。”他衝著儒生大叫。儒生見他身在危險之中,卻還來算自己的舊帳,不禁莞爾,取出一個錢袋,笑道:“是這個麼?”

“果然是你拿去了。”文靖吼道,“還給我。”

“不過是看你多管閑事,逗逗你罷了。”儒生笑道,“還你就還你。”說著把手一揮,錢袋劃了一個弧線,卻向少女臉上打到,這一下勁道十足,少女一驚,伸手去接。哪知剛一著手,那錢袋似乎點了線的火藥一般,“蓬”地炸開。裏麵的零碎銀子,如天女散花,打在少女身上,雖不甚疼痛,卻讓她吃了一驚。就在這分神的當兒,那儒生形同鬼魅,足不抬,手不動,便到了少女身前,做了個怪相,一口氣吹在她臉上。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少女甚至沒來得及轉念,便放開文靖,飛也似的向後跳出。

文靖得了自由,連忙將地上的碎銀子揀起。儒生不禁皺眉道:“你這娃兒,怎麼如此不分輕重?難道這銀子比你腦袋還重要麼?”

“你知道什麼?”文靖低著頭拾銀子,沒好氣地道,“這可是我和爹爹起早貪黑,存了五年的積蓄。那些日子天天編竹簍子賣錢,手上的皮都磨破了幾層的。”儒生微微一愣,肅然道:“原來如此,倒是在下的不是了。”說到這兒,他竟衝文靖作了一揖,然後蹲下身子,幫他收拾碎銀。

少女見他二人隻顧拾銀子,連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肚皮都差點氣破。恰好覷見地上被打落的短刀,一把拾起,叫了聲“窮酸找死”,手中短刀化作一道流光,經天而出。這一刀名叫“修羅追魂”,乃是她師門絕學“修羅滅世刀”中殺著。“修羅滅世刀”共有七般變化,每一招都詭異狠毒,一刀既出,不死不休。儒生見她刀來,嗬嗬一笑,抓住文靖背心,手舞足蹈,向後飛躥。少女連聲嬌叱,緊追不舍。二人一進一退,身法都快得出奇。文靖隻聽得耳邊風聲呼呼,整個身子如在雲端霧裏。

兜了七八個圈子,少女的刀鋒仍停在一尺之外,再難寸進。眼看這“修羅追魂”的刀勢將盡,不禁大是焦慮,忽見那儒生腳下一絆,好似站立不穩,跌倒在地,右手下撐,左腳有意無意,向上翹起。少女大喜,縱身揮刀下劈,恨不得將這兩個男人劈成四塊。哪知她招式用老,卻看見儒生的左腳尖,巧之又巧,往自己的“曲池”穴撞來。自己的手臂就似乎是送上門一般,她收勢不及,眼睜睜看著那隻臭腳頂在手腕上。“嗖”的一聲,短刀再次脫手,落入溪流之中。

她應變極快,刀才脫手,左掌如天河倒懸,往儒生臉上斜劈,存心打他一個嘴巴。不料儒生右手正抓著文靖,這小子雖然四體不勤,但還是不想啃泥巴,眼看顏麵貼地,急忙用手一撐,擋住儒生跌倒的勢頭。隻借著他這份力,儒生腳下似乎裝著機簧,離弦箭般倒躥而出,笑吟吟站在遠處,讓少女的巴掌掄了個空。

少女究竟是師出名門,這兩招一過,便知道這儒生看似手忙腳亂,其實把自己玩於股掌之間,自家每招每式都在他算計中,受他左右,再打下去,非輸不可。她也不是笨蛋,想到這兒,自然是三十六計走為先,撒腿就跑。儒生將文靖放在一旁,笑道:“打不過就逃,也是你家師父教的麼?”大袖一揮,如秋風中一片落葉,冉冉飄過少女頭頂,落到她麵前,信手一拂。無儔勁氣逼得她喘不過氣來,踉蹌後退,掉頭再跑。哪知儒生又在前麵。少女一頓腳,施展幽靈移形術,倏忽變幻,眨眼間連換了六個方位,讓人眼花繚亂。儒生卻不慌不忙,左三步,右三步,悠悠閑閑,不改瀟灑儀態,但就在他步履之間,似乎有一個籠子,無論少女如何變化,都無法越雷池半步。每每以為脫身時,那儒生就到了前方,揮手將她擋回“籠子”裏。文靖見少女如沒頭蒼蠅般亂轉,想到自己被她捉弄的情形,大覺快意,忖道:果然是現世報,不過小偷儒生也挺希奇。這個女的跑得這樣快,他走得這樣慢,怎麼總能搶到人家前麵?

“死窮酸,臭窮酸,叫化子,大混蛋。”少女無計可施,急得破口亂罵。

“隨你怎麼罵?”儒生笑道,“我自個兒關門打狗,甕中捉鱉就是。”

“甕中捉鱉是什麼?”少女聽過“關門打狗”,卻沒聽過“甕中捉鱉”這麼文雅的詞兒。她最是好奇,竟然在慌亂中還隨口問了一句,讓儒生啞然失笑,正要答話,卻聽文靖笑道:“這個我知道,就是竹簍子裏捉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