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言語清楚,舉重若輕,他淡然處之,毫不失態。
這不代表他不怕,也不代表他不緊張。
這世上有很多種人,有人喜歡把什麼都說出來,有人卻什麼都不說,緊張也好,害怕也好,都是那樣溫潤平淡的神情,就算你覺得天要塌了,看見他,就會忽然相信,天塌不了。
他隻是不說而已。
夏宸五歲的時候,整個北京傳得沸沸揚揚,都說他父親夏執襄和當時最紅的那個電影女星好上了,有人跑到李碧微麵前說,李碧微隻是笑笑,不置可否,別人都說,她太相信夏執襄。
其實不是。
那些人不懂李碧微,他們也並不知道,李碧微的那句:
能夠說得出口的傷心,就不是傷心。
能夠被搶走的愛人,就不是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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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夏宸把保溫瓶收拾好了,放回廚房,又推門進來的時候,陸之栩還怔怔地坐在床上。
他在看那個他不怎麼看得懂的電腦。
夏宸在床邊坐了下來。
“老師,我有些話和你說。”
“什麼話?”
夏宸眼神溫和地看著他。
“我知道,老師現在心裏很不好受。但是老師要相信我,我也很著急,寶寶不但是老師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什……什麼你的孩子……”陸教授張口結舌。
“老師還在因為我先前的事在生氣嗎?”
有一種人,天生的舉重若輕,總讓你覺得你在糾結的事,都是小題大做。
陸之栩雖然活了二十七年,在人心上,相處上,卻遠遠比不過夏宸,又為剛才自己那句話而慚愧著,自然被帶得隨著夏宸的思路走了。
所以,兩天前還下定決心、不管夏宸說什麼都不理會的陸之栩教授,這時候,也隻能把臉別到一邊,負氣道:“你是誰關我什麼事!”
夏宸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靠在床上,像是很疲倦一般。
“我七歲的時候,有一天下午,跟著家裏的老師上課,忽然看到我大伯站在書房門口,朝我招手,我以為是我爸媽回來了,大伯是讓我去接他們。出去之後才知道,原來是我爸媽死了。”
夏宸靠在床頭,他的神色淡然,聲音平靜,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陸之栩摟著被子,有點惶恐地看著他。
“我爺爺讓人去海上找了很久,還是找不到屍骨,隻好立衣冠塚,裏麵放了幾片飛機碎片。釘棺的時候,爺爺讓我剪了一縷頭發放在我媽的棺材裏,滴了一滴血放在我爸的棺材裏,就算是葬了我父母在裏麵。”
“其實,我一直懷疑他們失事的原因。這些年我一直在查,我想,如果是被人害的,那麼我大伯,二伯,應該都有份。”
“知道我在查這件事的人,隻有兩個,一個是我二叔,夏知非,他是個將軍。還有我哥,李祝融。我一直沒有和我姥爺說,他年紀大了,又沒什麼勢力,我不想多一個人難受。”
“老師,現在你也知道了。”
青年的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淡然,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陸之栩幾乎是震驚地看著他。
“老師,你別怕,我現在不會動他們,我得等我爺爺安心去了,才好整頓夏家。”
“老師,你上次生我的氣,是氣我什麼都沒有告訴你。現在我都告訴老師了。老師也告訴我,如果我是這樣的一個人,你還會不會說喜歡我?”
陸之栩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老師,我遇見你的時候,就是這樣一個夏宸。你告訴我,如果你知道我是這樣一個夏宸,你還會不會讓我住進你家,你還會不會喜歡上我?”
陸之栩幾乎是有點無措地看著夏宸。
這個青年,他明朗溫潤,卻心機用盡。在現在這個緊張的時候,他又提起兩人之間的事,不是趁火打劫是什麼?
但是,陸之栩又有什麼辦法呢?
他不過是個二十七歲的大學教授,孤身一人,他的兒子被綁架,至今生死不知,他再也不能像兩天之前一樣硬氣地把夏宸趕出去,像蝸牛一樣躲進殼裏,對什麼都不聞不問。
他不能拒絕,也不想理會。
他隻能猶疑地,無奈地,對夏宸說:“我現在,隻想把寶寶找回來。”
夏宸點頭:“我和我哥都在全力地找那兩個孩子,老師不要太擔心。”
陸之栩抿了抿唇,最後還是把那句話說了出來。
“我想見李祝融。”
作者有話要說:唉……我自己都寫糾結了。
晚上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