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起

轉身的瞬間,我看到了那個白衣的少年,他坐在那裏默默地凝望我,溫柔的眼神裏布滿了落寞與憂傷。整個晚上,他沒有和任何人說話,他隻是沉默地坐在那裏,獨自把盞獨自舉杯,獨自垂頭默想心事。

我轉過身,努力挺直我美麗的脊背,我知道那個白衣少年會一直在後麵凝望我,直到我的背影消失。一時之間竟有些心神不安。我跨越千山萬水來到帝辛身邊,曾以為這就是我絕世美貌的最佳絕襯與歸途,我領略了帝辛雄健溫熱的胸懷,可是幾乎在同一時間裏又在另一個男人深情憂傷的眼神裏沉醉,難道,這也是我命中的定數?

南國故園的天空永遠都是澄明純淨的天藍色,白雲年年歲歲都靜靜的柔美的飄浮。雖然是同樣的天藍可是朝歌的天空好像失卻了那份純淨與澄明,這片天空下應該有著無限的紛擾和爭鬥。除了商王帝辛和那個白衣飄飄不知姓名的少年,這裏沒有人歡迎我的到來,我路過的人望我時眼神都是同一種複雜的詭異,薑皇後笑容裏的僵硬和皇叔比幹眼神裏的的警告意味都昭示著我的到來對於整個朝野還有後宮並不是一種吉詳。但對尚年少的我而言,走在我身邊的帝辛才是我命運真正的主宰者,我隻要躲在他的羽翼下就能安然無恙。

我的寢宮燈火溫馨,暗香襲人,那是我十七載生命裏的第一個春夜。那個晚上帝辛帶我去禦池洗浴的時候,我驚愕地看到他光滑雄健的脊背上有一條隱隱的印記,那是一條狀似藤蔓的細弱而美麗的痕。當我看到那條印記的時候我心神巨震,那一刻,我的腦海裏電閃雷鳴,然後我的眼前出現了一股衝天而起的藍色火焰,然後灰蒙的煙霧漫天彌漫無邊無際的覆蓋了我,煙霧漸漸消散,我看到了一片開闊平坦的曠野,一顆高大優美的菩提,一根層層疊疊蔓延向上美麗而細弱的藤。然後一切消失。我仍然在禦池的水中,我的四周飄浮著繽紛華美的花瓣,我的眼前是帝辛光滑雄健的脊背,而我的雙手正輕輕地觸摸著他背上那條細弱優美的印痕。

“我背上這條印記好看嗎?”帝辛輕聲地問我。

“好看。”我也輕聲回答。

“很奇怪是嗎?我也很奇怪,但是母後生下我的時候我的背上就帶著這條印記。我想我的前世可能和藤有關。”帝辛笑言。

“前世?!”我喃喃地重複道。

“你相信前世嗎?我們每個人都有前世。我的前世也許是一顆樹吧,不然為什麼我的背上會有這條藤呢?我想在我的前世裏肯定有一條藤,它一直攀附著我,所以才把自己印在了我的身體上。”帝辛笑言。

我慢慢靠上去,貼緊他的背,然後我張開纖長柔軟的四肢開始慢慢地纏繞他,終於,我以一根藤的姿態細細密密地攀附了他。

四周一片靜默。隻有帝辛的心髒強而有力的跳動聲。他微微昂起頭,閉起眼睛,輕聲說:“妲己,我經常做同一個夢,夢中有一根細弱美麗的藤,它層層疊疊地纏繞我包裹我,在我的身上肆意而快樂地攀爬。你知道嗎?我成年以後唯一的快樂就是沉浸在這個夢中,有時候真的不想醒來。我身為君王寵幸過無數的女人,可是沒有一個女人讓我刻骨地心動過。我的江山雖然帶給我無尚的權力和榮耀,亦帶給我無限的紛擾與疲累。我二十歲即位,那時候的我血氣方剛,恃才傲物,我用了數十載春秋帶領軍隊東征西討,戎馬半生,真的是累了。現在,妲己,你終於來了。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我等你已經等的太久。妲己,其實我一直都在等你。”

我聆聽著他的心跳,說:“王,也許我就是你夢中的那條藤蔓。你的前世是一顆樹,而我就是攀附你的那條藤。今生今世,你成為殷商的王,我變成蘇妲己千裏迢迢趕來你的身邊。我會化作你夢中的藤,成為你唯一的歡樂。”

“是嗎?你真的是我夢中的藤蔓?”

“我想,我應該是。”

當宮燈熄滅,當帝辛抱我入懷,當我纖長柔美的處子之身如一條藤般綿密地和他纏繞在一起的時候,我知道生命華美的篇章已經展開,然而屬於我的命運的咒語也隨著這生之甘露一同降臨了。

我睜開眼睛,已經日出三竿。忱邊是帝辛愛意盈盈的溫柔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