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亡2

我突然對莘氏肅然起敬。這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女人。她做到了有史以來任何女人都無法做到的事情,如果帝辛真的就此失敗,那麼莘氏就成就了她自己,更成就了西岐。我隻是不知道,當莘氏把那隻活生生的斑斕而美麗的蝴蝶狠狠地釘在牆上的時候,她心裏在想什麼?在她心裏有沒有把那隻蝴蝶當成我?

可是,即使姬發滅掉了殷商,把帝辛拉下王位又如何?他用了數載的光陰精心預謀,做足假象,遊說各路諸候和他統一作戰,在朝歌兵力不足時乘虛而入;他甚至能把自己最心愛的女人送入敵人的後宮,讓莘氏和他一起理應外合做足一場耗盡幾載光陰的戲來奠定他殺向朝歌的道路;雖然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可是莘氏卻是真的,她如花的生命綻放的青春以及她所有的智慧與心思都被這場假戲耗盡了。難道這些年中姬發從來沒有為此不安和痛苦過?

所有的一切,最終的目的,隻不過是想坐擁天下的膨脹的政治野心,還有當年的私人仇恨!

我突然恨透了姬發。

我在帝辛經常祭祀酬神的地方跪下來,虔誠地向天叩首請命,請求上天保佑帝辛,保佑他挫敗周軍。

可是,上天沒有接受我的請命。牧野之戰,大批俘虜前徒倒戈,致使商軍全軍覆沒,帝辛慘敗而歸。

殷商的氣數真的已經盡了。當滿身疲憊,滿臉懊喪,一身灰塵與血汙的帝辛慢慢走到我的麵前,當他用怨恨甚至仇視的眼神望著我的時候,我終於明白,這個男人對我數年如一日的寵愛原來是一道施了魔法的咒語,我原來就是奉天命來滅商的。

帝辛望著我,我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中的怨恨與仇視,他慢慢抽出腰間的寶劍,再慢慢指向我的喉嚨。我閉上眼睛,真切地感受著頸間那一絲堅硬與冰涼,平靜地等待他的處訣。

這是一個肮髒惡俗的人世。當災禍真正來臨,當坐擁的江山社稷真的即將被顛覆時,曾經的甜蜜與誓言在一瞬間就成了一文不值的碎片,散落的滿地都是,碎的滿目瘡痍,碎的無法拾起。

可我隻不過是一個為愛而生的小女子,我不懂朝政,也沒有奸惡與防人之心,我就這樣一步一步糊裏糊塗地成為一個政治犧牲品,成為所有紛擾與是非的根源,成為別人實施陰謀的穿引和導線,更成為一個王朝由繁盛安定到淪落甚至毀滅的罪魁禍首。我不明不白地背負了這所有的一切,沒有人能夠理解我的冤屈,現在就連帝辛也已經反目,因為是我從中推波助瀾,讓他輕信了莘氏,輕信了姬發;更是我,不守婦道,紅杏出牆,引發了導致姬發現在舉兵東征的那一場驚世糾葛。

可是,我從來沒有奸惡與防人之心啊!

悲憤的淚水洶湧而下,一串一串地披了滿臉,利刃還沒有刺穿我的喉嚨,我已在極度的悲傷與憤概中昏厥過去。

我恨透了這個肮髒惡俗的人世!

當我醒過來的時候,空氣裏彌漫著濃重的烈火的氣息。此時的鹿台已經燒成一片火海,熊熊的火苗借著風力嘶叫著,怒吼著,直上雲宵,幾乎燒紅了整片天空。直到三個時辰後,那場火才被周兵撲滅。

帝辛死了。他雄偉的身軀在那場大火中灰飛煙滅。那是一場他自己為自己點燃的火,他和他的王朝在那場壯麗而豔美的漫天火焰中倒塌,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