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念起靈氣得兩個小辮子隨著腦袋一甩，手指著平少瀾的鼻尖道，“哼，小平子，我果然沒怪錯你，你真是壞透了！活該你昨晚流眼淚一直流到早晨！”說著，她做了一個鬼臉，說道：“你沒想吧，我今天起得早，咬被角掉眼淚的樣子都被我看到了！這麼大了還躲在被窩哭，不羞不羞！”
念起靈說完，一雙妙目得意地盯著平少瀾，定要看得他不好意思才行，卻不料一直在一旁微笑默默看著兩人吵鬧的小十八卻輕咳一聲，道：“好了，靈兒，別說了。”
念起靈大為不解地一晃腦袋，看向小十八，隨即又看向平少瀾，而令她不解的，那素來沒臉沒皮的小平子，沒有立刻組織語言來反擊，也沒有出人意料地露出窘迫的模樣，而是目光空靈，遠遠地望向了窗外的天空，那湛藍的廣闊的藍色傾蓋，漂浮的朵朵白雲，一隻孤獨而驕傲的蒼鷹在天際盤旋···
原來昨晚流淚了啊···
是啊，多久了，多久沒有再想起以往的事情了，那些本以為自己已經完全遺忘的，再不會經曆的無言恐懼和深深孤獨···
那一夜的血，是那麼的冷徹寒骨，蒼冥城的街角，隻披著一身破舊襤褸麻布衣裳的自己，深深埋下自己的頭顱，夾在兩條瘦弱的手臂，可以感受到自己的骨骼刺著臉頰，心靈絕望而麻木。
晶瑩的白雪，過路人匆匆的腳步，夾雜著幸福人家的歡顏笑語，這一切都不是自己奢望的，也不是自己敢夢想的東西，隻因為夢越美，醒來後心就會越痛，相較之下，反倒是麻木是一種解脫。
有一串腳步聲從街角傳來，夾著撥浪鼓咚咚的歡樂，那輕鬆愉悅跳躍著的腳步聲，想來是一個滿心幸福的小女孩吧，那緩緩跟隨著的腳步聲，想來該是她的父母吧。啊，無憂無慮的童真啊，真是美好，真好。倘若，倘若我也能···
不好，僅僅這麼一想，仿佛內心又刺痛了一下。而心中這一刺激，仿佛身體又能動了，趕緊舉起自己用來乞討，你們，你們能···
“隻要一個，一個····就好····”
一個···一個銅板，一碗稀粥，無論什麼都好，隻要你們願意，請你們，請你們···
用盡了自己最後的力氣舉起了碗，虛脫感隨即而來，眼前的世界漸漸朦朧黑暗，耳邊的聲音有些喧囂刺耳，倒顯得空靈起來，仿佛隔著一個世界傳來···
·····
“老爺，這孩子我們不帶回去的話，怕是活不過今天晚上了····”
“可是，夫人，我們···”
“爹爹，爹爹，救救他吧，求求你了，他，他快死了！”
“老爺，家裏省一省，今冬的口糧未必沒有節餘···”
“爹爹！”
“好吧，好吧，但是···”
“還但是什麼，他都暈過去，快去把他抱起來···”
那一年冬，將滿六歲的自己，在一片冰天雪地的絕望中，被拯救回這個世界。
怔怔地望著窗外，平少瀾的思緒不斷回到以前，回到深深銘刻在心靈最脆弱的那塊角落的過往，輕風透過窗沿撲麵而來，溫柔得仿佛那時候父親的懷抱，輕輕幫自己拭去眼角的晶然。
“···小平子後來被平老伯他們帶回了家裏，足足將養了半年才能下地，平老伯一家下落不明，他是在擔心呢。”小十八揉揉念起靈的小腦袋，望了望出神的平少瀾，默默地歎了口氣。
此刻眼眶裏已經蓄滿了淚水的念起靈終於受不了了，淚珠子一下子便淌了出來，跑過去拎起平少瀾的衣角，嗚咽說：“小平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被她這麼一拉，回過神來的平少瀾先是呆了一呆，隨即明白是小十八向她講述了自己過往，罕有的溫柔浮現在他略顯憔悴的麵龐，輕輕擁小蘿莉在自己膝前，拍著她的後背溫言道：“傻姑娘，我小時候混的慘，你又掉什麼眼淚···”
感受到平少瀾的溫柔的小蘿莉此刻已然大哭，抽噎著道：“不知道，不知道啦！我就是，就是，想媽媽了！我想媽媽了····”
（如題，每個人的心裏，都有著難以愈合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