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楓自從去年聖誕節前那次受到生平最大的刺激以後,抑鬱了一個寒冬,變得懂事多了。那個寒冬留下的一連串記憶,全是白茫茫的大雪,白茫茫的霧氣。永遠不可能愈合傷口,還隱隱作痛。
回想從前的自己,覺得簡直就是白癡。至少現在他會考慮些比較實際的問題了,比如我們為什麼會在這裏,每天做一樣的毫無趣味的事情為了什麼。他越是想下去越是佩服聶宇,幾乎要成崇拜了。
而對夏玲,他似乎已經看透了。當時她隻不過想找個人陪。當聶宇告訴他那天晚上夏玲在樹下等了他兩節晚自習,他隻坦然笑了笑,已經這樣了,就當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過去的自己就仿佛剪下的指甲和頭發,無關癢痛。想到當初的點點滴滴,覺得自己的生活總是那麼有戲劇性,從而明白了聶宇說得生活的藝術性是高於藝術的。王眾說班主任說得對,不能單獨行動,那天你要是和我們一起,就不會看到那一幕,也就會欣然赴約……葉小楓搖搖頭,覺得天下女人都一樣,無所謂啦。
王眾拍拍他肩膀說,小楓,你成長了。葉小楓一聲苦笑。
沒有硝煙的戰場,有香煙。王眾開始抽煙了,一天一包,在廁所門口。他以前老是看不慣這些躲在廁所抽煙的人,現在自己也加入了。每個星期三的綜合理科考試,都會很壓抑不抽煙他受不了。
在這樣瑣碎的日子裏,葉小楓忽然記起了生活的美好。而現在已是不可能,一個個王朝的建立與衰敗,一段段歸宿相同的流年,都在輪回,而自己則是被拋棄在江邊的殘缺的青磚,清霜白露,荒煙蔓草,寂寞如浪潮。
次發韓江雪現在跟他也大不如前。好像隻是冬天為了禦寒找了件棉襖,開春以後就可以扔掉了。葉小楓雖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卻知道肯定會是這樣。可能後來彼此都意識到這隻是一時衝動,內心並沒有觸動過。葉小楓告訴吳超,自從他對學習考試反感,她就變得很冷酷了。吳超說,別這樣,為了女的消沉太不值,努力學習去,別在這關鍵時刻掉鏈子,現在一旦鬆懈,以前的努力全白費了,上三年高中不就是為了考上大學嗎。我們不就是希望到時候弟兄們個個都混得好嗎?考個大學,找個工作,成家立業……
葉小楓也想不清這一切都是為什麼,為什麼現在在這裏,為什麼要高考,為什麼要去上大學……答案是,別人都這樣。而他們也跟自己一樣,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家長和老師都這樣教育的。而他們都別有用心,讓下一代維護他們創建的條條框框。能不能試著為自己活?
當然不能,因為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了。活著就是為了弄錢,然後用弄來的錢繼續活著?生存,生活?學校教了我們什麼?他想起了聶宇的話,“在學校過了幾十年,除了浪費糧食什麼都沒學到。”,那這些等差等比數列,圓錐曲線,散文閱讀理解,科技說明文……到底為什麼要學?國家需要?國家隻需要酒囊飯袋。再說,國家關我什麼事?
葉小楓大部分時間都在考慮上述問題了,想得腦子抽筋。在此期間,隔壁班一個男生跳樓了,眾人歡呼雀躍,果然放假了。從車站步行來學校的路上,葉小楓看見了一家賓館,終於想通了,是妓女就該全心全意讓嫖客嫖,是學生就該全心全意讓教師教。教與嫖,同出而異名,差別在於一個是精神的,一個是形體的。難怪最近這麼多關於教師****的報道,原來他們是想追求神形兼備。
來學校後一切如故,除了交作業,還有錢。苛政猛於虎,暴斂毒乎蛇。葉小楓坐在教室感覺教室裏的空氣都在壓迫他。他開始討厭在教室裏的分分秒秒,這種討厭已成習慣,臉上會出現難過不安的表情,有時甚至想哭,覺得世界多麼悲涼。
這個月的生活就這麼定性了,還有兩個月,宋陽說太難熬,恨不得明天就高考。葉小楓說,恨不得昨天就高考。有老師的課沒心思聽講,沒老師的隻盼望下課,一天一天盼下去。隔壁寢室一個好友給陳俊的同學錄上寫著一段話:記得我們,初一就認識了。那時我們都是好學生,隻知道學習,學習,再學習。可現在你依然優秀,我卻不是了。
基本上所有人都是這樣的觀念。葉小楓也覺得自己已經不是個好學生了,卻也不是個壞學生。因為壞學生一般來講都有特長,比如會玩某個電子遊戲,賭老虎機能贏錢,籃球打得好,或者足球踢得好,或者會唱歌會寫東西,哪怕是會郵購一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