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洶湧澎湃,一澱千裏,氣勢雄渾豪放,猶如一條狂傲不馴的蛟龍。川江乃長江出川之咽喉江段,宜昌市則位於長江奔出三峽之出口處。
但說宜昌江邊的碼頭上,堆滿各式各樣的貨物,搬運夫扛著貨物從蕩悠悠的竹木甲板向岸上走去,顯得從容、鎮定、無奈。
光著上身,拉纖的纖夫,弓身向前,繩索嵌進肩上的肌肉裏,草鞋踏在泥地裏,艱難前行。江邊,停靠著各式各樣的船隻,有木帆船,也有輪船。那輪船高大的煙囪,靜穆的江麵上,時而傳來輪船汽笛的鳴叫,時而傳來高亢激越的纖夫號子聲,矯健的江鷗,在江麵盤旋,時而低空穿行於船帆之間,時而突兀的向江心天空衝去。
宜昌市雖是個中小城市,但因其地理位置重要,為各地大商家看重,近來,隨著四川及西南各省市場的拓展,各國在宜昌相繼設置辦事機構。
但見那宜昌街頭,沿江邊的出道,商賈林立,人流熙攘,一派興旺繁華景象。商店裝飾,大多是傳統式招牌,但隔十來間鋪麵,也有洋氣的商店,門口裝著閃爍亮麗的霓虹燈,顯得富麗耀眼,格外醒目。街頭嘈雜的聲音中,偶爾飄出留聲機唱出的外國音樂。
街頭人群裝扮多式多樣,有穿中山服,有穿布衫的,有西裝革履。但大多數是用布打著包頭,背著背簍,腳穿草鞋,背上插著長長煙杆的當地人。因宜昌與四川相近,因而當地人的口音、生活習俗,身材均與四川人相似。
在江邊街道上,有一座兩層樓房,門口的招牌上寫著“日本富士貿易商社”幾個大字。這時,一輛黑色小汽車在門口停下,從車內走出二位人,一位穿著灰色長衫,布鞋的中年人身材偏小,略瘦略黑,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眉宇間流露出沉思的神色,頭發濃黑,顯得儒雅大方。他就是名震長江的“中國船王”盧作孚先生。後麵一位二十多歲的年青人,西裝革履,皮鞋黑亮,中等身材,西式分頭,高鼻梁,戴著金邊眼鏡,英俊的臉龐,顯得白皙,略有些文弱,手上提一個黑色寬大的公文皮包,他是盧作孚的秘書,名叫陳東明。
盧作孚站在門前,打量了一下這間樓房,跨步向門裏走,站在門口的日本門衛用生硬的中國話問:“先生,請問,您找誰?”陳秘書上前說道:“找三井秀夫先生”。門衛領二人上樓,在客廳坐下。
這客廳的裝飾布置是日本式的,使人耀眼的是正中橫幅上寫著:“建立大東亞共榮圈”,這幾個大字。三井秀夫總裁,穿著一身日本式和服,中等偏矮的身材,長得壯實,一臉橫肉,兩道劍眉下的雙眼,不時的閃動陰森的凶光,象刷子般的短發象刺蝟的刺向外伸出,粗壯的雙臂,碩大的手指,看上去格外有力。
三井秀夫身後是他的幾個副手,秘書,也是穿著和服,長得比三井秀夫高一些。三井秀夫招呼盧作孚和陳秘書分賓主兩排坐下後,一位穿和服的日本女傭端著盤子送上茶來。
盧作孚看著今天的場麵,心中生疑。同三井秀夫做生意也有幾年了,平時談生意,三井秀夫都是西裝革履,今天一反常態。另外,從這些日本人神態來看,眼光不時閃過幾絲凶氣,另外,這新添的橫幅“建立大東亞共榮圈”又意味什麼………
“盧董事長,請喝茶:”“謝謝”,盧作孚端起茶碗,呷了一口。
“盧董事長,今天請你們到我這兒來,有些事些跟你談一談。”頓了頓,接著說道:“我們大日本帝國,國力日益強盛,為了幫助你們中國人走向富強,現在要建立大東亞共榮圈,隻要你們能合作,對你們有大大的好處……”三井秀夫先生,在商言商,今天在什麼事要談,就請直言相告。
“哈,哈,哈……”三井秀夫仰頭大笑:“盧董事長,不愧是中國船王,快人快語,好,按照你們中國人的話說,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三井秀夫用生硬的中國話繼續說道:“盧先生,我與你做生意也有幾年了,據說,盧先生的理想是讓全世界每條河流都航行民生公司的船隊,而我,是個日本商人,我的目標是要全中國的市場都賣日本國的商品,實現大東亞共存共榮,因此,我要包下你們民生公司所有的船隊,專門運送日本商品,價錢方麵,我可以高出三成,在商言商盧先生總不會有錢不賺吧。”三井秀夫說完,一副勢在必得的神情盯著盧作孚,在座的日本人也一副得意的神情。
陳秘書用擔心的目光注視著盧作孚,盧作孚緊鎖眉頭,凝重的目光裏充滿深思的神情,習慣性的兩手捏著,直捏得指關節發出:“咯咯”響聲。凝思半響,盧作孚端起茶碗,呷了一口。俗話說:“創業難,守成更難”。
盧作孚穿一身長衫,深入各碼頭,裝成乘客或貨主,對公司各個環節的工作明察暗訪,大膽革新,嚴格管理,經過多年苦心經營,公司獲得穩步發展,船也增加了多艘,因長江是中國最大河流,民生船隊是長江最大船隊,在中國船運界,盧作孚有“中國船王”之稱。因當時鐵路,公路不發達,因此,川江三峽乃是通向四川及西省各省唯一最便利的通道,被人們譽為“黃金水道”。曆來被商家看重。
盧作孚心中暗想:自從八國聯軍入侵中國以來,中國國勢日漸衰落。民國初年,軍閥混戰,國內政局動蕩不安,日本人憑著經濟實力滲透,從東北傳來消息,日本軍隊與東北軍隊近來屢生磨擦,似乎有開戰的征兆。從民生船隊的船運業務可以看到,近幾年,日本生產的煤油,肥皂各種日用品,鋁製品,通過宜昌上溯川江,源源不斷的進入四川及西南各省,日本人如果包下民生船隊,民生公司勢必得罪其它客戶,日本人如今後失信,我民生公司豈不陷入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