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生辰宴(下)
雍蘭殿內,早已座無虛席,朝中大臣,也攜著內眷,分坐與宣帝和蔚皇後左右兩側。太子容亦灝一身淡黃色龍袍,神色淡然,宣帝對其依舊是慈愛有加,絲毫不受之前市井謠言的影響,讓原本持觀望的大臣,又往太子這邊陣營靠了靠。芷菡則是坐在太子身邊,不知為何卻不見太子妃身影。
琴音驟然響起,整個雍蘭殿頓時安靜了下來。一群身著五顏六色紗衣的舞女,從雍蘭殿的側門外,緩緩而入。每個舞女的衣領邊,都夾帶著各色的羽毛,或潔白如雪,或明媚似黃,或燦爛勝紅,舞女腳步輕盈,每晃過一步,輕飄飄的羽毛便浮動幾分,顏色交錯著,甚是獨特。
舞女手裏的羽毛扇交覆在一起,婀娜舞姿,慢步輕盈,羽毛扇一落下,一長發披肩女子,從中繞了出來。那張似嫡仙般風姿卓越傾國傾城的臉,仿若是九天仙子落凡塵,但最另人難忘的卻是那一雙蒙著霧氣的星光水眸,浮著淡淡的哀傷和憂愁,那似哭如怨的神情,讓五殿下容亦澤為之一顫,這樣的神情和姿態,像極了他的母妃。容亦澤的眼裏,漸漸多了幾分癡迷的神色,深深的鎖著眼前這個倩影。
長發女子的耳邊,點綴著七彩孔雀毛,淡雅中又添幾分貴氣,手腕和腳踝處都係著紅繩,紅繩中間,都是清脆悅耳的銀色小鈴鐺。纖纖玉手,如影魅步,叮咚悅耳聲,更像是春日裏的百靈,喚醒沉睡已久的深山,聽之風雲為之變色。
隨著最後一聲叮咚,那長發女子緩緩旋轉伏地,發梢上長長豎起的羽毛,隨風輕微的擺動著。良久良久,雍蘭殿才響起如潮般的掌聲。
長發女子輕柔的抬起頭,如墨般的發絲被玉手撩到耳後,似星星般的眸子閃爍著:“臣媳雲錦,恭祝父皇和母後福壽與天齊。”
“雲錦?”蔚皇後一臉的驚訝,“本宮今日才知道,你竟是這般善舞,剛這一出舞,可有名兒?”
“回母後,這舞,名叫百鳥朝鳳。”雲錦說這話的時候,眼神一直緊盯著坐於左下方的太子容亦灝,果然,容亦灝在聽到這舞名字的時候,臉色瞬間有些慘白,神情恍惚,似是在懷念著什麼。
“果然這樣,你對她,果真是這樣情深意重。”雲錦又附額在地,卻是為了掩飾眼角奪眶而出的淚水。
自成親後,容亦灝從未留宿於雲錦處,每每都在書房合衣而眠。雲錦終究還是不甘心,便在太子上朝的時候,悄悄去了太子的書房,那是除太子外,誰也不能進的禁區。一入書房,雲錦便看到了高高懸掛於書房一角的那副素描圖,孤傲女子,側身而立,額間淡梅,別有風韻。
眉線勾勒,顰笑輾轉,傾國之貌淡梅花。隔橋相望,煙雨朦朧,沁人溫柔暖心扉。相思愁苦,問荷塘淒涼,翹首為誰而盼?前世姻緣,幾番輪回,鎖眉輕歎,難換紅顏一笑。天遙地遠,千山萬水,魂牽何處歸?不思量,自難望,夢裏曾去。
雲錦朱唇輕啟,一字一詞的念叨著,卻如一把把尖刀,在她那拳頭般大小的心上,硬生生的勾勒出滿目瘡痍的溝壑血雨。
雲錦呼吸窒息,腳下一個不穩,身子搖晃著後退了幾步,纖細的腰身頂撞在了棱角分明的書桌叫上,痛的雲錦一聲悶哼,掌心揉搓著腰身,一回轉身,看到書桌上鋪著的宣紙,上麵的墨跡,似乎還未幹,櫻花樹下,那女子探額而俯在地上,隨風而落的櫻花,飄飄灑灑的散落在半空,在地上,在那女子的脖頸處。右下角,仍舊是熟悉的隸書字體:
落英仙子,櫻花樹下舞清姿,百鳥朝鳳,別樣靚妝攝心魂。怎奈何,浮生如夢,笙歌散盡,愁如春水斷人腸。夕陽西下,獨倚危樓,雲朵朵,煙縷縷。清淺輕飄,天涯海角尋思遍。
“雲煙。哈哈,雲煙。”雲錦仰天笑著,雖是在笑,眼角的淚水,卻是一顆接著一顆滑落,“果然是雲煙,我這好妹妹。和她娘一樣,都是天生的狐狸猸子。”
“錦兒?”蔚皇後提高了聲音,“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雲錦收起情緒,用衣袖不著痕跡的拭去眼角的濕潤,再度抬起頭來:“回母後,錦兒隻是有些乏了。”
蔚皇後側臉偏向容亦灝:“灝兒,你先陪錦兒回潛心殿更衣吧,天寒可別患傷寒了。”
“是。”容亦灝應聲而起,下了台階扶起雲錦,那動作間,帶著明顯的生疏和陌生,寬厚的雙手隔著如水滑般的紗布,讓雲錦心生寒意,被觸摸的小臂處,不由自主的泛起一層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