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枯葉飄零,如此晚霞斑斕,無不勾起文人騷客昔日風流感慨,自是少不了吟詩作歌一番。
卻說山南東道一隅之地,淺池碧水,香花豐草,雖深秋不見其凋零之象;琉璃方亭屹立池央,假山圍繞其中,美侖美奐,算不上華麗,但也算得清雅。不遠處幾排齊列書桌隻有寥寥數人入座,一名中年男子頭束諸葛巾,身襲潔白儒衫,手持湘妃玉骨扇,姿顏雄偉,頰下八寸美須髯,飄逸瀟灑。中年男子不時扇動手中玉扇,徐徐往前緩緩道來:“雖說李靖以三千虎熊之師血洗突厥,得報太宗‘渭水之恥’;以花甲足疾之齡掛帥出征,橫掃吐穀渾平定邊疆之境。可惜還是敵不過歲月的摧殘,縱有南定荊揚,北清沙塞之能,又有何用?”中年男子若有所思歎息一聲,坐回師座。
方才坐下,遠遠聽見幾聲長笑,“李靖征戰沙場,叱吒風雲,誅夷狄,揚國威。以致太宗獲‘天可汗’之稱,建萬國來朝之威,奠定盛唐數百年基業。上可比大秦蒙恬,下可比大漢霍衛之輩,如此人物,老夫恨也恨不來啊!”且見一名銀發斑白,精神矍鑠老者捋須徒步而至。
中年男子既驚亦喜,急忙上前揖拜道:“伯父。”老者哈哈大笑,上下打量中年男子,打笑道:“天兒,一別數年,又精進了不少啊!不過就是多了幾分書生迂腐之氣,少了幾分豪氣!想當年你跟隨老夫左右,十隻大蟲也可徒手扒了它的皮。如今看來是溫柔鄉,英雄塚咯。”中年男子哂笑道:“伯父風采依舊,侄兒甚是歡喜。想必茹兒知道伯父到訪,定是高興十分。”
“哈哈,如此便好,近年老夫舊傷複發,事事力不從心。京中那些大夫畏首畏尾,老夫討厭之極。茹兒丫頭精通醫理,待丫頭開幾濟良藥,壯實老夫殘軀,橫衝幾次沙場,多殺點契丹小狗,報國安民,那老夫便可含笑九泉之下了。”老者捋須笑道。
“伯父多心了,伯父體行力健,定可百壽。”中年男子勸慰道。老者擺了擺手,兀自歎道:“驕陽也有西落的一天,何況是人。老夫不怕死,隻怕有朝一天拿不起手中的兵器。罷了,罷了。你我二人數年不見,何必談此掃興之話,老夫倒是甚懷念與天兒你煮酒論英雄,那是何等的暢快。京中之人鼠目寸光,都是沽名釣譽之輩,與你相差甚遠啊。”中年男子謙虛道:“伯父繆讚,朝中臥虎藏龍,人才輩出,豈是嘯天可比。就伯父而言,僅率五千精兵火燒契丹三萬精騎,逐契丹大軍出京,殺得耶律德光狼狽而逃,最後染病身亡,百姓無不敬仰萬分。唉,不過隻是苦了百姓。”
老者捋須默思,好一陣才道:“天兒,老夫有一事相求,望你務必應允。”中年男子錯愕一陣,但這神氣也隻是瞬息間的事,他稍一凝神,隨即哂笑道:“伯父言重,隻要侄兒能辦之事,決不推脫。隻是天色也不早了,不如伯父今晚就留宿寒舍,好讓我夫婦二人盡下孝道。”見老者點頭,便交待學童一番,攜老者歸家而去。
夕陽西斜,百鳥歸林。但見一盤髻婦女肌膚微豐,雅淡溫宛,依坐桌旁正穿針引線,來回縫補破衫舊服,不時眺望門外小路,神態甚是動人。眼見天色已晚,卻不見丈夫歸家,暗自思量:“天哥為何尚不回來,莫不是有什麼事不成?”正思量間,頓覺右手有什擺動,卻是一名八九歲小童,拿著一本淡黃書冊,問道:“娘親,這句‘君子健,應自強不息’是什麼意思?”婦女回過神來,慈祥一笑,抱起小童放至膝部,微微整理小童額頭亂發,耐心道:“這就是說人處逆境不應退避,要時刻反思,刻苦鍛煉,頂天立地做人。知道了麼?”小童微微點頭,笑著道:“娘,以後炎兒也要做個頂天立地的人。”
“哈哈,好一句頂天立地,老夫深有感觸啊。”婦女一陣愕然,旋即抬頭一望,亦喜亦恐,竟不知所措。老者心中了然,笑道:“怎麼丫頭,不歡喜老頭子,那老頭子便走嘍,免得打擾你們這對仙侶。”中年男子哂笑道:“茹兒,伯父千裏迢迢來探望我們,快拿出你的上等好菜,以及收藏多年的‘行軍狀’孝敬孝敬伯父。”婦女聞言方回過神來,尷尬一笑,自行去準備不說。中年男子伸手請道:“伯父請坐。”老者依言坐下,歎息道:“唉!不料茹兒丫頭對老夫生疏不少啊!”中年男子勸慰道:“伯父不必如此,料是茹兒見伯父忽然來訪,一時歡喜,不知所措罷了。”老者幹笑兩聲:“或是老夫老了,學著文官多愁善感起來了。”中年男子向一旁小童招了招手叫道:“炎兒過來見過大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