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諍雖在少林寺中刹羽而歸,心中卻頗為歡喜。下得山來,便在山腳邊買了一處小莊子。聽著那暮鼓晨鍾,倒也逍遙自在。
這一日清晨,陸諍起得甚早,方才調勻內息,運功完畢,正在廳中喝著清茶,卻聽下人說是有客來訪。他一生獨來獨往慣了,並不曾有什麼至交好友,乍聽有客遠來,心中便有幾分驚訝。待看到這來訪之人三十多歲,頦下無須,竟是宮中的宦官,訝異之情更濃,臉上卻也多了幾分不愉之色。原來似陸諍這般刀頭舔血的江湖豪客最是不喜的便是與朝廷官麵上的人物扯上幹係。所謂“侯門一入深似海”,到時候再想脫身,那是難如登天。當下極為冷淡,也不多禮,摒退了下人,便請他落座。
那宦官生的白白胖胖,雙眼眯笑,便似早料到陸諍會是這般模樣,神色是越發的恭謹,方一坐下,甫又站起,躬身道:“陸大俠,小人王振,乃是陸大俠的師兄,當朝端明殿學士黃裳黃大人派來的。”陸諍卻是波瀾不驚,神情自若。自己這處山莊,江湖之中所知者不過寥寥數人,眼前這人是宮中的宦官,多半便是師兄差來的。
他微微一笑道:“我這師兄還真是個大忙人啊,這般風光,幾年不見又升官了。這端明殿學士是幾品官啊?”王振忙道:“回陸大俠的話,這端明殿學士,卻是正三品的官職。當今官家對黃大人是青睞有加,恩眷正隆,黃大人那是前途不可限量,飛黃騰達,指日可待。”陸諍頗覺不耐,擺擺手道:“我師兄差你這番前來,所為的卻是何事?”
王振不慌不忙,從懷中取出一個包袱,快步走上前來,恭恭敬敬道:“黃大人這幾年來在宮中潛心修道,幾近大成,因此頗有些心得,又曾言陸大俠武功卓絕,天下無雙。若要請人指正,自然非陸大俠莫屬。便把這些心得著成一書,特意叫小人送來,還請陸大俠過目。”
陸諍微微笑道:“武學一道,無窮無盡,天底之下,高人隱士多不勝數,陸某不才,不過略觸皮毛,徒具些虛名而已,何敢謬言天下第一?倒是我這師兄多心了。”伸出右手便搭在包袱之上。但覺一股大力向自己襲來,當下不動聲色,運起內力聚於右手之上,與之抗衡。
兩勁剛一接觸,陸諍不覺微“噫”一聲,這股力道雖遠不及自己幾十年修為的精純醇正,但卻中正平和,甚是奇特,竟是不屬於中原武林之中任一門派。以陸諍之愛武成癡,見多識廣,也不知其來曆。先前談話之時,便見這宦官沉肩收腹,雙目一開一合間偶露精光,又聽得此人呼吸吐納,內息悠長,分明是身俱武功。但卻不曾想到其修為竟此之高。
陸諍不願久持,右手的力道便加了一分,將王振震開,左袖一揮,沉聲道:“既是師兄所送,陸某自會省得,你回去後隻需修養兩日,便無大礙。恕在下失陪了,送客!”
王振但覺一股大力襲來,內息立時便岔了,頭暈胸悶,煩躁欲嘔,全身酸麻無力,包袱便被陸諍輕輕取去。身子一軟,便要歪倒。又覺一股勁風撲麵而來,自己“噔噔噔”退了幾步,一下跌坐在椅子上,惡心之意盡去,全身都舒泰了不少。便知對方不欲讓自己出醜,化解了這局勢。心中暗暗驚懼不已,盛名之下,果無虛士。先前還道是因黃大人出身同門,言過其實。現下看來,單是這“隔空傳勁”的高深功夫竟如此信手而為,眼前這人的修為當真是深不可測。自己與之相比,簡直是天差地遠。他也不多言,勉強施了一禮,便自怏怏而去。若他得知此番陸諍所為尚不過用了三成內力,隻怕定會矯舌難下,呆立當場。
王振經過此番遭遇,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回去後更是兢兢業業,全力修行,絲毫不敢怠慢。十餘年後成就竟是不在今日陸諍之下。此後又依照自己的宦官之身,苦思冥想出了一套行功運氣的法門,名為《葵花寶典》,卻在百年之後掀起武林中的一陣驚濤駭浪,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陸諍看著王振這般離開,心中也是頗覺意外。這宦官的修為比起當今世上的一流好手來也是不遑多讓。這樣一個武學高手如何進宮做了一名太監,委實令人費解。
陸諍默然半晌,搖了搖頭,心道:自己這幾年住在莊中,窗外之事早就不聞不問,還有這般閑情作甚?發覺包袱尚放在小幾之上,便伸手取來。見那包袱一層一層包裹的甚是細致。解到最後,卻是露出了兩本薄薄的小冊子。上麵那本封皮上寫著四個瘦金體的大字“九陰真經”,旁邊還印著當今皇帝宋幑宗趙佶的私章。陸諍“嘿”然一笑,自語道:“這昏君,字倒是寫的不錯。”舉起上麵那冊子將這四字輕輕念了一遍,不禁嗤笑道:“邪門歪道,有什麼好了,還敢妄言真經。我倒要看看我這個師兄到底如何裝神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