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低頭(1 / 3)

遠方,一輪金黃太陽在火紅雲霞中緩慢墜落,沉向地平線。

“冬日的夕陽,總是特別瑰麗溫暖……”

坐在陽台的石質欄杆上,兩腳迎著風晃蕩,阿道夫眺望鎮子外麵零落散布高矮起伏的灌木叢,視野極好,遼闊的大地,枯黃的幹草植被在呼嘯的風裏搖曳擺動,一如無垠無邊的金黃色潮浪,綿延洶湧去向遠方。

更遠處,就是廣袤無邊的亞爾蘭森林,阿道夫大約知道它與五個王國邊境線相連,數百個人類聚居點環繞在它邊沿,萊茵鎮,隻是其中之一。

站立一旁雙手抱胸的男孩瞥了斜陽一眼,沒說話。

他除了成為騎士,很少對別的東西感興趣,就算感興趣,也會先放一旁,等成為了騎士後,再慢慢琢磨。

蒂姆不喜歡多嘴,可發生今天的事,他忍不住想問。“老爺,我們這樣一直悠閑著,真的沒問題嗎?”

“什麼問題。”阿道夫低著頭,看外牆那叢已經枯死的爬牆草。

“商人的事。”蒂姆目光往亞爾蘭森林方向張望,“不久即將到來的冬季獸潮暴動。”

“對付獸潮暴動,不一直都是商人們的事兒麼。”阿道夫語氣詫異,“什麼時候輪到我們操這個心了。”

“確實是這樣。”蒂姆點點頭,語氣變得有些沉重:“所以我才覺得,你不應該在這時候逼迫那群商人。”

“不是現在,那你覺得應該挑什麼時候?”阿道夫瞟他一眼,“現在的日子你還沒受夠?”

“那些人不是什麼好東西,惹怒他們,什麼事都可能幹得出來的。”蒂姆沒接話茬,隻按照自己的思路往下說:“現在他們隻要對外宣告今年不會再管獸潮暴動的防守工作,就夠我們吃不了兜著走。”

“那樣我會立刻將邑地賣出去,”阿道夫聳聳肩,神色淡然:“和我比狠,他們沒有那個資格,有很多人會樂意接手的。”

“這才是我最擔心的事。”蒂姆神情焦慮,“如果他們發覺事情失去控製,那……”

“你擔心他們會向我報複?”

阿道夫忍不住笑了笑。

“我不是在說笑,”蒂姆有些氣急,“你不知道他們的勢力有多大,那個叫布拉托夫的礦石商人,做什麼事都肆無忌憚的,我親眼在酒館見過有個喝醉了的傭兵和他發生語言衝突,被他一腳踹翻,用十多個酒瓶砸的血肉模糊才罷手。很多人都說他曾經是個殺人越貨的強盜,身邊總是跟著兩個很厲害的打手。”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阿道夫抬頭看逐漸暗淡的天色,“可實在想不到別的辦法啊,你也不希望這種暗無天日的屈辱日子過上一輩子,對不對?”

“我……”蒂姆語塞,不知道再說些什麼才好。

“所以這一把無論如何我也要賭的,而且,”阿道夫用力一拍同伴粗壯的肩膀,笑道:“你的擔心也白擔心啦,人家真要殺過來,咱們還不是隻能站著等死?”

這時候,廚娘大嬸站在廚房門口,揮著勺子叫道:“老爺,晚餐準備好了。”

“走,先吃飯。看看薩娜大嬸又給我們做了什麼好東西。”

阿道夫幹淨利落跳回陽台,率先轉身下樓。

…………

和安格列家族落魄對比起來,西塞爾豪宅要貴氣太多了,青灰色巨石壘就的外牆,兩隻接近兩米神態威猛的石獅子,大門前,兩個虎背熊腰,全身皮甲,腰間搭配斬鐵劍的戰士站得筆直,怎麼看,西塞爾豪宅的主人都比對麵那座年久失修古堡的主人,更像小鎮的領主。

也無怪這些年安格列家族門可羅雀,拜訪西塞爾豪宅的客人則絡繹不絕,如過江之鯽。

這個情形,到今天,才略微發生了一點變化。

早上七點,一個從安格列家大門出來的孩子上門請見,隨即柏斯老板就推掉了今天所有客人的拜訪,預約好的也全部取消。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內,一輛輛載著商人老板的豪華馬車,陸陸續續來到西塞爾家門前,從馬車下來的商人,均神色凝重。幾個脾氣出名暴燥的老板,臉色更不好看,眼神中隱藏著憤怒之意。大家也沒有往日見麵的熟絡寒喧,彼此之間隨意一點頭,便即邁開步走進大門。

這些不尋常的細節,也落在某些無所事事的人的眼裏。

可大家除了心裏嘀咕一句‘安格列家族又想鬧笑話了’之外,都沒往深處想。一個掛著個空銜的領主,和聲望實力都如日中天的“當權者”扳手腕,不怕手腕被掰折了?

鑒於柏斯老板一貫表現的霸道作風,敢和他扳腕子的人,先要做好整條胳膊被擰下來的心理準備。

大家都還記得,十年前,當時安格列家族的家主傑森就躍躍欲試,想和柏斯老板掰掰手腕,最後下場就是這個家族被大家恥笑了整整十年。

現在,安格列家族的瘡疤還在流血,新一任家主就迫不及待帶傷上陣。

這個家族的執拗勁兒倒真讓人佩服,隻是這一次,安格列家族又會受到什麼樣的羞辱呢?

因為猜不到結果,所以才會有很期待。

上午十點,柏斯老板最信任的管家維爾先生,前去安格列家族拜訪。這個動作被這些有心人捕捉到,大家才意識到,事情明顯與自己預料的有些不同了。

十字街口旁一個小土墩上,有個穿著件粗麻布服,微微佝僂著背的瘦小男人半蹲半坐,從早上一直守到現在沒挪過地方,大半天滴水粒米未進的他望著西街盡頭那座爬滿藤蔓的破舊古堡,嘴裏喃喃道:“難道萊茵鎮的天,真的要變了?”

…………

西塞爾家會客大廳,燈火輝煌,巨大會議桌上,布置著各種名貴酒水和水果。

一溜兒十幾個人圍坐在這裏,雪茄煙霧繚繞中,身形若隱若現。沒有人知道他們在心底裏盤算什麼;不過從他們不停地挪動身體的小動作,和那偶爾一閃而過的凶惡眼神之中,就能看出他們此刻的憤怒,焦燥,還有……不安。

是的,不安。

不安這個詞,距離他們已經很遙遠了,遠到當它重新籠罩在頭上時,有些無所適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