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襲擊
1、真王出巡
真王出巡卡薩魯姆王獸保育場的日子,就定在光的孩子斷奶時的初夏之月十日。
當至今從未離開過王宮的真王說,想要出巡卡薩魯姆的時候,王宮上上下下一片嘩然。
大臣們自然不用說,真王的孫女賽米雅公主、侄子達米雅也都異口同聲地表示,離開王宮將難以防範暗殺行動,拚命試著說服真王改變想法,然而真王卻完全不為所動。
如果是想看光的孩子,不如直接把它送來這裏就好了——對於達米雅的這番說詞,真王反駁說:自己想看的並不是被人拖到王宮庭院裏的王獸。
對總是冷靜、貼心的真王來說,這是非常罕見的任性決定。在此之前的真王並沒有遭受暗殺的危險,也因為如此,現任真王從來沒有看過自己統治的王國,所以她這樣的要求反而顯得更不容拒絕,反對的人們也都屈服了。
接下來,大家開始反覆地討論出巡時的警備該如何安排,並擬定計劃。
卡薩魯姆高地位在距離王都一天左右路程的地方。目前已經決定在去程的途中在以卡薩魯姆高地一帶為領地的貴族公館住一晚,不過大家都認為馬車行駛在鋪設不太完善的高地道路,會對高齡的真王身體造成相當大的負擔。
“去程就沒辦法了……畢竟是上坡路段嘛!那麼回程是不是從薩拉諾的城鎮搭船沿著卡薩魯姆河下行比較好呢?”
提供去程住宿的卡薩魯姆領主這麼提議。
“可是,搭船不就會有暈船的可能嗎?而且也很不安全。”
對於大臣的話,卡薩魯姆領主搖搖頭。
“卡薩魯姆河的川幅遼闊,水流也很慢,不會有翻船的危險,老人家們要到別的城鎮去的時候,也多半是以搭船取代馬車。因為比起坐著馬車定在鋪設不完善的馬路上,搭船對身體的負擔輕多了。卡薩魯姆河有流經王都附近,如果是考慮到真王的身體,我想還是搭船比較好。”
大家實際用馬車和船試驗了一次,最後的結果就如同卡薩魯姆領主所言,大家都確認搭船確實輕鬆多了。
硬盾則兵分兩路,一部分的人員負責真王的隨行警衛,另一部分的人員則負責保護留在王宮裏的賽米雅公主。護衛真王的隨行警衛負責人是耶爾。
真王離開王宮森林的那一天晴空萬裏,很有初夏的感覺,綠葉的香味飄蕩在幹燥的空氣之中。
等待真王出巡的人們站滿路邊,不管走到什麼地方都有人獻花,不過一行人還是平安無事地朝著卡薩魯姆高地前進。
第一次外出的真王不習慣搭乘馬車長途旅行,所以到了卡薩魯姆領主的公館時,看起來十分疲累,不過在接受了領主誠心的款待,並且早早休息之後,在隔天早上便恢複了元氣。
從馬車車窗看見青翠的遼闊草原之後,真王像個少女一般發出歡呼。
“這個地方真是令人神清氣爽!”
雲彩隨著緩緩吹過的風飄過草原,小鳥在天地之間忙豫地來去飛舞,草原上處處開著黃色和白色的花,隨風搖曳。
然而,一看見卡薩魯姆學舍,真王的臉便蒙上了一層陰影。
“哎呀……”
她喃喃地說:
“真是老舊的建築物呢!我沒想到會是這麼簡陋的建築。”
坐在真王隔壁的侄子達米雅苦笑道:
“因為這裏是為了讓生病的王獸度過餘生而建的王獸保育場,位在拉薩爾的正規王獸保育場,那裏的建築物就氣派多了。”
真王板起臉來。
“在那間富麗堂皇的王獸保育場裏的人們做不到的事情,這裏的人卻做到了。看來我接下來得好好考慮費用方麵的問題才行。”
達米雅露出微笑。
“聽到您這番話,這裏的人一定會高興得跳上雲端吧!”
耶爾在離兩個人稍微前麵一點的地方騎馬前進,同時注意著四周的情況。
高地的周圍配置了很多衛兵,不過這個地方實在太廣闊了,刺客有可能在神不知鬼不覺中殺死衛兵再易容冒充。耶爾一直維持高度的警戒狀態,護衛著馬車周圍的安全。
以教導師為首,卡薩魯姆學舍裏從學童到事務員們全都穿上了為了這一天而訂製的正式服裝,緊張地迎接真王。
排成一列的十二歲學童們興奮地紅著臉頰唱起歡迎的歌曲,真王也笑咪咪地聽著歌。
歡迎歌曲結束之後,中年的教導師長便走上前來,用非常有教導師風範的精準用詞敘述了對真王出巡至此的感激之意。
接下來,教導師長帶領著真王,開始介紹王獸舍。
由於天氣很好的緣故,保育場裏的王獸全都在放牧場上曬太陽。真王一邊從柵欄外看著它們,一邊眯起眼睛。
“哎呀,它們看起來真愜意呢!像今天這種晴朗的日子,草地上應該也很暖和吧!”
教導師長艾薩兒在平坦的草原前麵停下腳步之後,對真王說:
“請容在下說明一下,您看那裏……那就是光、埃格和它們的孩子亞盧。”
“……喔。”
真王驚訝地看著艾薩兒手指的方向。
“哇!……真的耶,幼王獸也在!真是太可愛了!”
因為真王高聲驚叫的關係,旁邊的人們也都急急忙忙地看向草原。
確實有兩隻大王獸,小小的幼王獸則在它們腳邊。
“……不過還真遠咧,這樣子不就看不清楚了嗎?”
隨從皺起眉頭,回頭看著艾薩兒。
“為什麼不事先放進王獸舍裏?”
“在這種晴朗的天氣下,王獸要是被關在王獸舍裏的話,就會一直吵著要到外麵來,由於它們有時候甚至會用身體撞擊牆壁導致受傷,所以在下才會將它們放出來。”
對於艾薩兒冷靜的回答,隨從沒有再多說什麼,陷入了沉默。
真王笑著低頭俯視艾薩兒。
“原來如此……可是隨從說得沒錯,真的有點遠呢!難得我專程來這裏看幼王獸,能不能再讓我靠近一點呢?”
艾薩兒搖搖頭。
“請容在下說明。如同您所知。王獸是不會和人親近的野獸,所以……”
艾薩兒才說到一半,達米雅就出言打斷。
“有什麼關係!隻不過是稍微接近一點兒而已,王獸不可能對真王做什麼壞事的,而且要是真的出了什麼狀況,還有無音笛啊!”
耶爾看到達米雅的話讓艾薩兒的臉上閃過一瞬間的陰影。
不過達米雅卻無視艾薩兒的反應,立刻看向耶爾。
“這是真王的意願。就算翻過柵欄稍微靠近一點,應該也無妨吧?‘神速耶爾’閣下。”
耶爾想了一會兒之後,問艾薩兒:
“……如果找幾個持有無音笛的人在一旁待命,是不是就能確實製伏王獸?”
艾薩兒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點頭。
“我想應該沒有問題,不過我不建議這麼做。而且,要是靠近的人數過多的話,搞不好連光它們都會跟著激動起來。”
耶爾點點頭。
“那就請幾位技術純熟的教導師帶著無音笛,守護在真王周圍。我們這邊就僅由真王陛下、達米雅大人和我前去。”
耶爾一邊指示著在一旁待命的部下們守衛的方法,一邊再次確認了弓的狀態。
當艾薩兒選擇教導師人選的時候,耶爾突然有種奇妙的感覺。
圍繞在遠處的教導師和學童們似乎不隻看著真王,還不斷地看著另一個人。
耶爾順著他們的視線方向看過去之後,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個高個子的女孩身上。
雖然年紀遺很輕,不過她應該也是教導師吧!站在人群中的她穿著和其他教導師一樣的衣服,然而卻完全不看這裏一眼。她的手上拿著一個看起來好像是鋪了皮的豎琴的奇怪東西。目不轉睛地凝視著王獸一家子。
耶爾有點在意,但是因為沒有感覺敵意或加害之意,耶爾便將注意力放回其他地方了。
在此之前做起事來幹淨俐落的艾薩兒,不知為何卻花了很多時間在挑選人選上麵,她先向站在旁邊的教導師宣布一些事情,教導師點了頭之後,便轉身穿過學童們。
那個年輕的女孩就站在教導師前進的方向。當教導師對女孩說話時,女孩靜靜地聆聽,接著也開口說了些話。年邁的教導師聽完女孩的話之後,便頻頻點頭。
耶爾本以為那個女孩會被帶到這裏來,不過在談話結束之後,教導師卻把女孩留在原地,一個人回來了。
耶爾問艾薩兒:
“你傳了什麼話給那個女孩嗎?”
艾薩兒抬起頭看著耶爾。短暫的靜默之後,艾薩兒回答:
“……那個女孩是照顧光的見習教導師,不過因島她感冒了,所以我請她把光交給我們,我們不會讓它接近真王身邊的。”
教導師回來以後,低聲對艾薩兒耳語了一番。艾薩兒點點頭。
“我知道了,就這樣吧……你已經告訴她即使在緊急時刻,她也絕對不可以過來吧?……是嗎,那就好。”
和教導師說完話之後,艾薩兒重新對真王行禮。
“非常抱歉,讓您久等了,所有事情都準備好了,就由在下帶您過去吧!不好意思,麻煩您不要發出太大的聲音,或是突然做出大動作。”
隨從們全都麵露怒容,不過真王卻大方地點點頭。
真王從朝內側開啟的柵門踏進了放牧場。
耶爾走在最前麵,一邊專注地注意著附近的狀況,一邊走在真王和王獸之間。
王獸一家子全都好奇地抬起頭看著這裏。待在父親雙腳之間的幼王獸也做出和雙親一樣的動作,伸長脖子看著這邊。
“……哎呀,真可愛。”
真王感動地喃喃說著。
幼王獸的胎毛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它純真無邪的眼睛骨碌碌地轉動,興味盎然地看著這裏。
“多麼美麗呀!”
真王用興奮的聲音悄聲說道: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美麗的王獸……幼王獸是很可愛沒錯,可是你們看看那對王獸,看看它們翅膀的顏色,琉璃色上鑲嵌著紅線,就像寶石一樣!胸前也發出銀色的光芒。這比我之前看過的所有王獸都還要漂亮。大隻的是埃格,小隻的是光,對嗎?”
艾薩兒在真王身後小聲地說:
“是的……真王陛下,非常抱歉,可能要麻煩您在這裏停下腳步了。”
真王停下了腳步,不過達米雅卻露出苦笑,回頭看著艾薩兒。
“再靠近一點兒應該沒關係吧?這些王獸是獻給真王的野獸,不可能會傷害真王的。”
真王隻猶豫了一會兒,不過或許是覺得難得來這裏吧,她再度踏出了腳步,朝著王獸接近。
艾薩兒表情一沉,對耶爾小聲說:
“請你攔住他們!再繼續接近的話,王獸們會起戒心的。畢竟現在正是哺育幼獸的時期……”
耶爾對艾薩兒的話表示認同,然而就在他打算勸告真王的時候,埃格突然全身顫抖,一邊發出高亢的警戒聲,一邊像要保護孩子般猛然張開翊膀。
教導師們緊張地把無音笛放在嘴邊,然而就在此時,一道尖銳的聲音傳了過來。
“不能吹!”
看見教導師們將無音笛拿開嘴邊,耶爾一驚,趕緊張弓搭箭,並把身體轉向聲音的方向。
那個女孩翻過柵欄跑了過來。
“……不要吹!”
女官們在柵欄旁邊發出慘叫。
達米雅壓低聲音喊著:“為什麼不吹無音笛!快吹!”然而教導師連看都不看這裏一眼,直接朝王獸的身邊跑去。接著,她對它們說了一些話之後,便開始彈奏豎琴。
一陣不可思議的聲傳了過來,聽起來很像是撥動豎琴琴弦的聲音,不過卻更鈍、更悶。當這種聲音開始組音成複雜的音調之後,王獸們也發出了同樣的聲音,仿佛在回應似的。
埃格狀似生氣地張開了兩、三次翅膀,直到一旁的光從喉嚨深處發出安撫似的聲音之後,它才不情不頤地收起翅膀。
一瞬間,耶爾忘了自己的職責,直盯著站在幾乎可以摸到王獸的距離處的高個子女孩。
她抬頭看著王獸,擔心地皺起眉頭,並且專心地彈奏著那個奇妙的豎琴。
(……那個女孩該不會是霧之民吧?)
女孩的瞳孔看起來是綠色的。
這個時候,專心地撥動豎琴,和王獸有所交流的女孩,她那稻草色的頭發,在穿過淡淡雲層的陽光照射下發出溫和的光芒。
“那個女孩在做什麼?”
真王悄聲地說:
“讓王獸冷靜下來。”
這麼回答的艾薩兒臉上蒙著一層不安。
“讓王獸冷靜?……靠豎琴的聲音?”
“是的,您說得沒錯。”
簡短地回答之後,艾薩兒轉換話題似的小聲說道:
“陛下,麻煩您後退。現在正是那些王獸們哺育幼王獸的時期,請您體諒。”
於是,真王一行人便靜靜地離開了,隻留下撥動豎琴的女孩和王獸一家子留在原地。
2、達米雅的誘惑
一麵在為了招待真王而特別布置的食堂裏悠閑地喝茶、享用點心,真王一麵開心地和艾薩兒談天說笑。
真王似乎非常喜歡這位皮膚粗糙,看起來十分嚴肅的教導師長,她們不隻聊了王歐的事,連學童的教育到學舍的經營,真王都不斷詢問,直到傍晚時分都還不打算離席。
耶爾則一如往常地和兩個人保持一步的距離,好注意現場的動靜,不過他可以察覺到——每當真王提到那個用豎琴讓王獸穩定下來的女孩時,艾薩兒就會把話題轉到無關緊要的事情上。
“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用豎琴讓王獸平靜下來。你們經常在保育場裏使用這個方法嗎?”
真王的問題讓艾薩兒沉默了片刻。接著,她彷佛是在謹慎思索用語似的,支支吾吾地回答:
“……不,不是這樣的……光……是從小就一直聽著那個女孩的豎琴聲長大的,所以隻要聽到豎琴的聲音,就會冷靜下來。”
一麵聽著教導師長的回答,耶爾一麵在心中感到疑惑。
為什麼這位教導師長隻要一提到那個女孩,就會表現不安的神情呢?難道是害怕自己讓霧之民照顧王獸會遭到責罰嗎?
“我想要直接問問那個女孩。”
真王一說完,艾薩兒便行了一禮,回答:
“非常抱歉……不好意思,那個女孩感冒了,所以我們叮囑她絕對不可以到真王麵前。”
達米雅一邊喝著招待的酒,一邊一聲不吭地聽著兩個人的對話。
他一直盯著艾薩兒的臉看,彷佛在思考什麼,最後放下酒杯離開了座位。耶爾見狀,隨即用眼神示意站在一旁的部下跟隨達米雅。
將近半頓(約三十分鍾)的時間過去了,達米雅仍舊沒有回來。
察覺從窗戶射進來的陽光變成了蜜糖的顏色時,真王露出了微笑。
“……哎呀,我聊得忘了時間,都是因為你說的事情太有趣了,看來我也該回去了。”
即使嘴上這麼說,真王還是依依不舍地看著艾薩兒。
“到了晚上,王獸們就會回到王獸舍裏吧?”
“是的。現在差不多是喂飼料的時間了,所以這時候大家都會興高采烈地回到王獸舍去。”
艾薩兒的回答讓真王發出了開心的笑聲。
“在回去之前,我還想再看一次。我能趁它們吃飼料的時候去看嗎?就麻煩你帶我去囉!”
艾薩兒沒有馬上回答。不知道是不是在考慮什麼事情,她臉上的表情消失了一小段時間,不過她隨即點點頭。
“是的,這是在下的榮幸……那麼就由在下帶您去吧!”
艾薩兒帶頭邁開步伐之後,耶爾便指一不部下們排成一個隊形,把兩個人包圍起來一起移動,自己則跟在艾薩兒旁邊。
夕陽拉長了樹影,一行人就在從樹葉間射下來的金黃色光芒中,朝著王獸舍走去。
艾薩兒指著王獸舍中最大的那棟建築物說:“那就是光它們住的王獸舍。”這個時候,耶爾注意到剛才跟隨達米雅的部下正無所事事地站在那裏。
“……你在幹什麼?”
當耶爾走近開口說話時,部下立刻臉色大變。
“因為達米雅閣下命令我不準進去……”
耶爾悄悄地從門口窺視屋內,接著皺起眉頭。
那個女孩就站在王獸的柵欄旁邊,表情凝重地低著頭。耶爾可以聽見不斷地向女孩說話的男人聲音。
“……別那麼緊張嘛!我是個坦率的男人,就是因為喜歡你,我才會直接把想法告訴你啊!”
是達米雅的聲音。
聽見背後接近自己的腳步聲,耶爾回過頭。在他開口之前,真王就把手指放在嘴唇上,搖搖頭。
艾薩兒他們也板起臉,豎起耳朵聽著屋裏傳出來的對話。
“……我覺得這對你來說是一件好事,不是嗎?你並不用跟這些王獸們分開,我隻是希望你帶著它們一起去拉薩爾罷了。如果你覺得和拉薩爾保育場的教導師們之間的人際關係很麻煩的話,我可以為了你把這間保育場裏的教導師全換過去。”
女孩一句話都沒回答。
大概是因為心急的關係,達米雅抓住了女孩的手臂。女孩嚇得抬起頭來,不過她在看向達米雅之前,反而先看了王獸。
她拚命地用眼神安撫因為擔心自己的安全而開始低鳴的王獸。
然後,她甩過頭轉向達米雅,用低沉但清楚的聲音說:
“……就如同我剛才所說過的,這並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情。非常抱歉,能不能請您放手?”
耶爾忍不住在門後露出微笑。
達米雅的魅力在這個女孩身上似乎完全派不上用場。
他深刻地感受到達米雅的無奈。十分懂得對付女人的達米雅應該也知道再這樣強迫下去,也隻會得到反效果吧!他笑著放開了手。
“你真是個冷靜的女孩,我的自信心多少受了一點打擊呢!我本來還以為自己是個更有魅力的男人,你被我摸了之後,都沒什麼感覺嗎?”
女孩沒有回答,但是她也沒有別開目光,反而筆直地看著達米雅。
那是毫不阿諛奉承的眼神。
“……真是漂亮的眼睛。我第一次在這麼近的距離下看霧之民的瞳孔,原來如此,這個人人都說有魔力的民族果然名不虛傳哩。”
達米雅伸手,輕輕地撫摸女孩的臉.女孩雖然麵露慍色。卻還是一聲不吭地瞪著達米雅。
“別這麼生氣,聽我說嘛!”
達米雅小聲說道:
“霧之民是不立誓效忠真王的流浪民族,要是這個民族的人在照顧王獸的事情出去,一定會有很多說三道四的人出現吧!教導師長也會很難做人的……畢竟世上愚昧的人還是很多,但是我愛上你了,就由我來保護你吧!”
耶爾聽到了真王在背後歎息的聲音。
真王從耶爾的身邊走進王獸舍。
女孩感覺到有人進來時回過了頭,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接下來,她就聽到達米雅的大笑聲。
“……真王,您聽到了啊!讓您看到難堪的場麵了哩,您聽多久了?”
“足夠讓我知道你拚命說服這個孩子卻被回絕了。”
真王用帶著笑的聲音回答,然後轉向女孩。
“我的侄子好像給你添麻煩了呢!這個人有個壞習慣,隻要一看見美麗的女人,就非得去跟對方說話不可,你就原諒他吧!”
女孩跪了下來,低下頭說:
“……沒這回事,失禮的是在下。”
真王微笑.
“站起來吧,我很欣賞你沒有被我侄子的甜言蜜語迷惑的態度.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站起來之後行了一個禮,回答:
“在下的名字是艾琳。”
“艾琳……是山蘋果吧!在深山裏結實的香甜果實,這個名字真適合你呢!”
艾琳失去血色的瞼瞬間緩和了起來。
(這個女孩的臉上一浮現笑容,給人的印象就完全改變了……)
耶爾的內心想道。剛才他還以為女孩應該有二十五、六歲,可是她一綻放笑顏,看起來就隻有二十出頭了。
真王的瞼上露出溫柔的笑容,一邊仔細地凝視著女孩,一邊說:
“你是霧之民吧!為什麼霧之民會在這裏工作呢?我不會追究責任的,你老實回答吧!”
艾琳用平靜的聲音回答:
“那在下就說了……在下並不是霧之民。”
看見真王挑起眉毛之後,艾琳繼續說:
“家母和家父相識之後,為了跟家父在一起而選擇了被族人放逐的道路。因此,在下從來沒有過過霧之民的生活。在下是立誌成為獸醫而進入這間學舍的,從那時開始就一直在這裏生活了。”
真王的眼裏露出了大感興趣的光芒。
“原來是這樣。你的母親是個非常果斷的人呢,她現在在做什麼?”
艾琳的表情瞬間蒙上陰影。
“……家母過世了,家父也在很早以前就撒手人寰。在下沒有任何親人。”
真王微微皺起眉頭。
“是嗎?那麼,這裏就等於是你的家囉!”
“是的。”
這個時候,艾琳身後的王獸叫了。那隻名叫光的王獸從剛才就一直用臉摩擦柵欄,想要碰艾琳,最後終於忍不住了,它開始發出催促的叫聲。
幼王獸則在光的腳邊,一麵模仿著母親拍動小小的翅膀,一麵把鼻尖塞進柵欄的縫隙裏,舔著艾琳的手。
隻有埃格露出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站著不動。
被亞盧舔著手指的艾琳有點為難地對真王說:
“……那個,非常抱歉,它們想吃飼料了,請您容許在下喂它們飼料。”
真王笑出聲來。
“這是我的不對,我打擾到它們的用餐時間了。光,你一定餓得受不了了吧,對不起喔,艾琳,你就去喂飼料吧,我們可以在這裏看嗎?”
艾琳瞥了艾薩兒一眼。艾薩兒首肯之後,艾琳便對真王一鞠躬。
“……當然可以,那就請各位在這裏觀看吧!”
從房間角落拿了肉塊過來以後,艾琳打開柵門走了進去,耶爾和達米雅都因而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她不用無音笛嗎?”
達米雅這麼喃喃說完之後,艾薩兒便無奈地壓低聲音回答:
“因為從光這小的時候開始,就一直是艾琳在照顧它。”
不過無論是一直繞著女孩腳邊打轉的幼王獸或是發出撒嬌叫聲的母王獸,感覺起來都和王獸絕對不會和人親近的印象相去甚遠。
艾琳沒有給亞盧肉塊,不斷叫著的光轉過身,先把大肉塊丟給站著守護亞盧的埃格。埃格用腳踩住肉塊之後,便把肉塊撕小,開始喂給亞盧吃。
在亞盧斷奶之前,光片刻都沒有離開它身邊;等到亞盧能夠吃肉了之後,就換成父親全心地帶小孩了。現在都是埃格跟在亞盧身邊,光則可以隨性離開亞盧去曬太陽。
當唉格開始喂亞盧之後,光便一邊發出撒嬌的叫聲,一邊輕輕地推著艾琳的背,彷佛說“輪到我了”。
人們靜默地看著這幅光景。
等到艾琳一邊用圍裙擦手,一邊從柵欄另一邊回來時,艾薩兒便解釋似的小聲說道:
“……因為光差點就死掉了……是艾琳日夜不分地待在它身邊照顧它,才把它從死亡的深淵救出來的。所以,它才會和其他的王獸不一樣,跟艾琳如此親近吧!”
達米雅在口中喃喃說道:
“的確如此。那個時候,光受了箭傷嘛!”
“箭傷?”
真王抬起眉毛。達米雅苦笑著說:
“對啊,您忘記了嗎?光是我在姑媽生日的時候獻上的幼王獸喔!”
“喔……”
一抹陰霾掃過真王的臉,不過達米雅卻絲毫不在意地邊笑遼對艾琳說:
“你養大的那隻王獸救了那邊那個男人一命喔!”
由於艾琳一臉訝異地看著自己,耶爾隻好對她輕輕點頭。
“因為箭先擦過了光,所以刺到那個家夥的肚子時,力道已經減弱很多了——對吧,耶爾。”
“是的。不過對在下來說,那還是非常痛的一箭。”
達米雅開朗地大笑,艾琳卻感同身受地沉下臉。
“……箭射進肚子裏了嗎?”
真王回答了艾琳的喃喃自語。
“耶爾當了我的盾牌,他用自己的身體擋下了對著我射過來的箭……好了,別再談論這個話題了,我一點兒都不想去回憶。”
耶爾注視著舔著孩子嘴巴的王獸。
(你就是那個時候的幼王獸啊……)
那隻被拖到王宮的庭院,恐懼不安地看著四周的可憐幼王獸——當箭射中它肩膀的瞬間,它發出了淒厲的慘叫。
被送來這裏的時候,它的狀況一定也很淒慘吧!現在竟然已經恢複到這副模樣了。
“……我能夠理解達米雅想要說服你的心情。”
仿佛為了改變情緒一般,真王用開朗的聲音說道:
“我非常希望由你來照顧拉薩爾的幼王獸。你沒有使用無音笛,對吧?很好,我也很討厭那種笛子。如果能夠在不使用那種笛子的狀態下把王獸養大的話,正合我意。”
這個時候,艾琳和艾薩兒臉上浮現的表情,就像是等著受罰卻拿到了糖果的孩子一樣。
“怎麼了?你不願意離開這裏嗎?”
真王的聲音讓艾琳猛然回過神來,她眨眨眼。
“……是的。因為對在下來說,這裏就是在下的家。”
這麼回答之後,她吸了一口氣,好讓心情平靜下來。
“而且亞盧還小,在下不希望它進行長途的旅程,如果可以的話,在下希望能繼續住在這裏。”
真王露出遺憾的表情。
“是嗎?嗯,我不想勉強你,不過你還是考慮看看吧!我雖然不是達米雅,但是我也很喜歡你。我非常希望是由你負責照顧拉薩爾的幼王獸們。就是因為你沒有用無音笛,而是用愛一點一點地把光養大,光才會生小孩吧!我真希望拉薩爾的幼王獸能夠在這種方式下長大。要是放牧場上全部是幼王獸的話,不知道該有多好呢!我遲早會再來找你的,知道嗎?”
艾琳深深地一鞠躬。
“是的……這是在下的榮幸。”
真王一行人離開之後,卡薩魯姆的人們全都露出了疲憊的神情。教導師們很慶幸能夠平安無事,可是艾琳一想到艾薩兒的想法,就覺得沒有臉見她。
“我明明就已經千叮嚀萬交代,叫你不準出來的。”
等到教導師們一回去,艾薩兒就生氣地斥責艾琳。
“……非常抱歉。”
艾琳道了歉之後,艾薩兒便歎了一口氣。
“唉,我懂你的心情……我也很擔心亞盧,那個時候也捏了一把冷汗。”
和獵人們抓來的幼王獸比起來,亞盧小多了。當真王說想要靠近一點的時候,教導師們全都很擔心,害怕亞盧幼小的身體無法承受被無音笛僵化的負荷。
所以,艾琳才會在無音笛吹起之前奮不顧身地跳出來。
“不過話說回來,還真不可思議呢!”
艾薩兒皺著眉頭小聲說道:
“真王難道不知道王獸規範的意義嗎?還是她其實是在知道的前提下說出那些話的呢?”
一麵回想起真王說著“我也很討厭無音笛”時的表情,艾琳一麵悄聲地說:
“……看起來不是這樣呢!”
“對呀——看起來不是這樣。”
艾薩兒撥撥頭發。
“是我們想太多了嗎?或許在王獸規範之中,並沒有我們想的那層意義存在。”
艾琳不這麼想,不過真王的態度確實不像那個霧之民,她完全沒有要把王獸禁錮在戒律之中的意思。
“總而言之,如果真王是真心想要繁殖王獸的話,我們就得思考一下接下來該怎麼做了……而且那個侄子似乎也很想得到你。”
一想到達米雅,艾琳就起雞皮疙瘩。
離開艾薩兒的辦公室,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艾琳實在無心休息。
達米雅脅迫自己的情景不斷地在艾琳的腦海中浮現,並且每次都讓她感到怒不可遏。
那個時候,艾琳非常害怕。她從來沒有被男人那樣子撫摸過,所以才會嚇得動彈不得,這讓艾琳氣得不得了。
這種時候,艾琳就會分外覺得幽陽不在是件令人難受的事。要是能跟幽陽聊一聊的話,艾琳就可以把積在自己心裏的情緒一吐為快,那一定會輕鬆許多。
幽陽現在應該在故鄉的村子裏擔任獸醫,過著幸福的生活吧!加舒甘曾經說過自己是三男,不需要待在故鄉裏,所以遲早會入贅到幽陽家,和她一起生活。
艾琳呆呆地眺望著窗外。
冰冷的寂寞在艾琳心底擴散開來.她從很久以前就已經習慣孤獨的感覺,沒想到這種感覺又在不知不覺間回來了。
看著自己映照在窗戶上的倒影時,艾琳回想起今天遇見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