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頭有些難受,仿佛心口被人握在手中任意搓圓捏扁。我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仰麵迎著上了中天的太陽,陽光有些刺人,我眯著眼:“將軍他知道這事兒嗎?”
“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阿四掀開鍋蓋,濃濃的香氣撲麵而來,他給我盛了一份今日將士們的午餐。,
我捧著大碗,在我心中一直是山珍海味的東西,我如今竟然沒了食欲。
草草扒了幾口飯,我向阿四道了別,阿四叮囑我不可將這事兒告訴給營中的將士,怕因此泄了士氣。我點頭,深吸一口氣,強壓心頭悶意,轉身邁步離開。
軍營中的帳子大同小異,我一路走一路出神,等到回過神來,竟然是忽然就忘了來路。我向來方向感不太好,此時憑著我敏銳的直覺——東南方,是這個方向吧?對,就是了。
我沿著這條道兒七拐八拐,竟然誤來到軍營出口。一排高大的鐵欄杆拔地矗立,上麵有倒刺反射著凜冽寒光。鐵欄杆上有藤類植物頑強地於倒刺間小心翼翼向上爬,那淺薄的綠色,仿佛是唯一的生機。
這裏宣告著鐵欄杆內外的兩重天地,出了營地,你便是個大月國淪陷城池的遊民;進了營地,你便是在沙場出生入死,保家衛國的好男兒。
鐵欄杆兩邊是搭建到四五米高的瞭望哨。頭頂兩個哨兵頂著烈陽,在僅僅一層薄薄的草甸下守護著整個營地。順著欄杆的方向望出去,很遠的地方,有亭台樓閣猶如海市蜃樓,營地外的紅沙似血,仿佛還彌漫著前些日子戰爭留下的令人作嘔的氣味,紅沙之上有生長出叢叢低矮無力的綠蔓,紅與綠之間,似是用鮮明的反差嘲笑世人戰爭的無情。
我的心頭仍被糧草一事壓得沉沉悶悶,軍中將士們待我都好,每日有一搭沒一搭的餡料,讓戍邊生活添了許多色彩,也不知不覺結下非同尋常的友情。
都是為大月國出生入死的好男兒啊,朝廷為什麼要放棄他們?我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西荷殿這邊忙亂了。皇帝大人黑著臉在皇後床榻不遠處踱來踱去,床榻邊跪了一群身著藏藍色宮裝的禦醫,一個二個縮成了一團,就是大氣也不敢喘一個。
第八位禦醫為皇後把了脈,下了同樣的結論:“恭賀陛下,皇後娘娘確實是喜脈。”
皇帝大人拂袖,有些不確定地道:“真是喜脈?要是出了差池看朕不取了你們的小命!”
一幹禦醫立馬嚇得叩了好些個頭:“臣等不敢妄言!”
皇帝陛下又發話:“幾個月了?”
“依臣所見,應是三個月左右。”
三個月左右這幾個字可謂是圓滑至極。方才有些禦醫說是兩個月,有些禦醫說是四個月,而這第八位禦醫實在是機智至極,三個月左呢,便是兩個月;三個月右呢,便是四個月。不管是幾個月,皇帝總不能把他的腦袋取了唄。
皇帝陛下一張冷臉這才緩了神色,幾步踏到皇後床邊,皇後的麵色蒼白,聽見禦醫們最後下的定論,終於是展露笑顏,抓著皇帝的手,顯得嬌弱無力。
皇帝大人揮退了那一群即將嚇得尿褲子的禦醫,待眾人都走了個幹淨,皇帝陛下握著皇後的手,笑得又激動又純良無害:“素荷,朕要當爹了?!這簡直讓朕不敢相信!”
林素荷淡淡地笑著,心裏也是高興不已。一來,皇帝是她喜歡的男子,能為他添個一男半女,也真是很好的。二來,若肚子裏是個幌子,那日後這太後之位便非她莫屬。誠然,她有個與她心照不宣的父親,父親也盼著肚裏的孩子是個皇子,能早日出世,待到兵變,逼迫謝杳離退位,再偽造謝杳離主動禪讓的痕跡,這江山就隻屬於他們林家,林家也能多享受著如畫江山幾世幾年。
林素荷近日來總是昏昏沉沉,食欲不振,還以為是自己休息不夠或者是患了什麼小病,請了禦醫也沒查出來個什麼病痛,沒想到是來了這麼一出好事。想她與謝杳離魚/水之歡行過數次也未有龍胎入腹,還以為是他們夫妻之間誰有隱疾,如今,如此一來,可算是了卻了她與父親的一樁心願了。
林素荷仰首望著謝杳離漾著笑意的俊臉,嬌弱無力地提請:“陛下,臣妾想宣胡月侄女進宮陪臣妾解解悶。”
皇帝大人自是應允:“如今皇後這肚皮金貴著呢,養得好與不好,關鍵還是看皇後的心情好壞。這些小事兒就不用向朕通稟了,皇後愉悅最為重要。”語畢,皇帝大人高聲豪笑著離開了西荷殿,殿中喜懷龍子的皇後見皇帝走遠,麵色變得沉穩,喚來心腹取了紙筆,向父親修書一封。
林素荷派出去的心腹自是將信件穩妥地送到了國丈大人手中,輕功去,輕功回。可這心腹回來的路卻與出去時的路線有所偏差,她速度極快,在中宮甬道時調轉方向,那是與西荷殿完全相反的方向——金陽殿。
彼時皇帝陛下正召了丞相有怒氣要撒,丞相還未到,這信使便先來了。
來者跪倒在地上,聲音平靜低沉,是道鏗鏘有力的女聲:“陛下。”
皇帝陛下不疾不徐地轉過身去,居高臨下睨著她:“朝生,進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