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鄉下的母親(1 / 2)

自從莉霞與均臣二姊弟從寧波鄉下來到上海,多虧了姨夫姨母的照顧,但畢竟不是親生父母,多少還是有些許隔閡和矛盾,現在又多了莉霞婚姻這樁事。這天均臣來到學校,隻見莉霞一個人坐在長凳上,她一見到均臣,就對均臣說:“姨母說你太不親熱,實不如家麥,衣服類等常常死樣活氣,也不肯拿來洗補。有時冷淡淡的,表姊秋霞又說你最奸。阿蘋阿芳等言語最是異常尖刻,...”均臣聽了,覺得很是冤枉,本來想是要自立,衣裳等自己洗,卻竟遭姨母不滿,真出其意料之外。其實均臣愛姨母仍如己之母一般,決心一切恩果準備慢慢地報答,隻是他不善表露,而且對未來的事現在如何說得清呢。下課後,均臣隨莉霞一起來到姨母家,進門看到大舅父亦在,原來大舅父剛從寧波又回到上海。大舅父遞給均臣一雙鞋,惟太大,而價須陸元五角,且是汽車皮底,黑布麵,竟會如此貴。均臣又與大舅父寒暄一陣,並從大舅父手裏拿過小舅父寫來的一封信。信裏稱,小舅父近因盜匪極多,恐被綁等厄運,已將璋家橋八畝減種。小舅父晚宿在老屋,大舅母等則住己家。又說,小舅父家中衣服用具、穀二千餘斤﹑牛一頭均被盜去。小舅父連夜去尋,但一無所見,均臣母親也著了急也拚命去尋,總算強盜生良心,將牛放回。信中又提到均臣母親對於莉霞的婚姻的看法(所說的是與那個在毛全泰裏做玻璃的那個店員),母親覺得這婚事很好,非常讚成,並說莉霞生日在陰曆十月初四未時,以便到時選個良辰吉日成婚,隻是不知那店員會不會在上海常住,又或是以後要回鄉下的。讀完信,姨母小聲問均臣:“你姊她覺得好不好?她也不肯說一聲,還是你有空去問問她。”均臣說:“恐怕她是不肯說的。”姨母接著說:“你阿爹太頑固,你姆媽[1]又太疑心,你姊也太難做主,讓我們不知怎麼辦。”均臣隻有唯唯。姨母忽又對均臣說“你鞋子現在有了,不必寫信給你母親,使她掛念。”均臣說:“我叫她做幾雙布鞋...”姨母忽臉一沉,嚴肅地說“你的行動使我恨極了,衣要做,可對我說,不要偷偷寫信去,錢要用亦可說,為何問人家去借?”均臣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聽了這話,猶如當頭一棍,連忙問道:“這是誰說的?”姨母答:“誰說?你自己寫信去的。”均臣雖然極力地分辨,但顯得無力。均臣將歸時,莉霞送均臣於門外,均臣心中明白在與姊下樓一剎那,他們一家一定又有許多話在議論,他又猜想到背後尚有“偵探”跟蹤著他倆,聽他倆說些什麼。最後莉霞對均臣說:“阿蘋有時跟我說話時麵孔黑得了不得呢!不過你放心,他們喜我也如此,不樂亦如此...”均臣打斷她的話連忙問她姨母所說婚姻願不願意,莉霞搖搖頭:“讓他們去吧。”一話未完,果然發現阿芳暗躲在梯邊,均臣發之一笑,跨出門。看著莉霞矮矮的身材,憂慮得比實際年齡還老成的臉兒,拖著沉重的步伐關了門。均臣對姊姊的處境滿懷擔憂:“姊姊在他們羣中,“諂”也不對,恐過份反而憎恨而被笑,“勤”吧,又不要你去動手,“親熱”吧,又會說這個女子是“梁山伯”或十三點。而這個阿蘋,雖為初中二年級生,至少總有些人生觀念與道德觀念,況伊也讀過不少名著雜誌竟如此的不通,似乎欲壓製別人,失其自由做其奴隸。在八一三戰前住於我家,雖常與姊要爭,但待她不薄,而今卻報起仇來,這對得起姆媽嗎,我家雖貧,決不坐受人恩,她如此慢慢報複,而何必如此陋態呢?難道顯顯你的本領,還怎麼樣呢?而姨母總認為我是一個可惡的呆蟲,但誰知我的苦衷呢?”想著阿蘋阿芳經常對著姊姊的輕蔑眼神,均臣隻有心碎,他想哭,眼淚想湧出來,但路上許多人閃電似的目光,好像在他臉上閃了又閃,他微弱的心靈在受傷了,母親、父親、姊、弟,他們憂愁的臉兒,帶著期望的眼光,在他的在腦子裏浮起來,現在他明了了,人是勢利的,隻有努力,他需要“M維他命[2]”,他隻有作金錢的奴隸,屈服他憎恨的金錢。看!母親的期待,看!姨母的責罰,她疑心自己是在胡調,但哪裏明白他的哀働呢!越想越痛苦,均臣一路上如發狂般地揮著手,想打破一切的障礙和荊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