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些瑣碎事,這幾日炳仁和均臣又相互不睬了,炳仁曾說:“你不睬我,我不會寂寞死的。”那麼均臣隻得將妥協的心壓製下去。本來均臣以為這一些小衝突馬上可解決,現在卻出於意料。他想:在此時候還是多多求本位努力吧,等他諒解時,我已經豐富了。
均臣拿著剛買的香港衫及跑鞋回到店裏,看到沈老三又來,均臣不高興睬他,沈老三不管均臣睬不睬,便大說起烏龜人格,均臣聽了後道:“當有人侮辱我的人格時,我馬上會光火的。”沈老三說:“你這種用情感的人,還是學一技之長好,還要多交友,少得罪人,不然生活叫你會烏龜化的。”這倒是給均臣一個提醒了,其實均臣對炳仁一直是有妥協之意,於是立即寫了一封信給炳仁放在其抽鬥裏,內寫明曲由,說是誤會的,叫炳仁“決定”,就是或續或絕的意思,軟硬兼備。不到一個時辰,炳仁就有紙一張放在均臣的抽鬥中,寫著“過去,過去了,現在大家舉著手展開我們新的生命史吧。”原來的一場風波就這樣結束,但均臣總覺得慚愧,還不敢與炳仁正視。而炳仁卻主動搭訕了,於是二人關係如故,都鬆了口氣。
中午炳仁有一同鄉兼同學來,此人為京滬線機器科練習生。來人講到京滬在線時有地雷,但能算出在某段,大約是有人報告。他們的辦法是,除重要物品及兵隊途中卸下外,別的一概不管,一直朝前衝去,預備去犧牲一些貨物的,因為車頭不會被炸著,是地雷爆炸過程時間滯後的緣故。他們為急於運輸,所以不惜犧牲,並在炸後立刻修好。聽了這些,大家便又閑話起近日的消息。有傳說長沙、衡陽均已被重慶奪回,所以金子暴漲三十四萬元,又有說今日已至五十萬元了,後又有說不是因為重慶戰利消息,而是因為汪死了,但現在看來都是謠傳。他們又談到前兩個星期的中華書局大火,據說二層以上均遭災,損失有一萬萬元之多,有人說是被故意放火的。
閑話完,均臣又拿出他畫的許多漫畫“獻醜”,他自信這些漫畫“尚可一觀”。可是不料其他人看了都不讚美或鼓勵一句,不知是無知或者是嫉妒,簡直是“不足一觀”的樣子,炳仁也不置可否,他連看都不看一看。均臣見狀又有些怒氣了:這樣態度豈能算作朋友嗎?想起有次欲到《聯友》去投稿,問意於炳仁,他同樣是不置可否。均臣明白所謂朋友原來都是如此的吝嗇,看來人家逼出來的熱情是不甜的,隻有求自己去開拓,去發展,找尋幾個真正合意和知心的朋友。
剛送走炳仁的朋友,張炳初便來電,因其妻熱度高叫炳仁去買維他命C,急如星火,又喊至醫院,似形勢緊張。炳仁藥買了大半天,維他命C到處無進,暗市竟至每支六百元。
下午淞鴻來店,要買蟹殼黃燒餅一百多隻,及杏仁八十元,定好在三時半送到毛全泰寫字間由汽車帶去。但此時劉廷章又要買洋釘,急如星火馬上要送去。均臣因為在訂餅,裕元與全生正在點螺絲閂,於是裕元拚命催均臣。均臣餅訂好後,便問裕元洋釘有否送去,裕元答道:“你不去買誰送去?”聲色俱嚴,均臣勃然大怒,大加爭辯,裕元說,你訂餅是“私事”,均臣辯稱,此餅非淞鴻一人的,況且在客家地位上難道也是私事嗎?並且在素日也常替他們買的。均臣雖在盛怒,理智卻竭力抑製,不高興與此牛多爭,便馬上出去買洋釘。等買回來,時已三時一刻,連忙至餅店,餅將好,他連忙付了一百十隻之餅錢,拿了餅,騎上自由車就飛馳到毛全泰寫字間,但淞鴻的車已走了,沒有法子,隻得回來。見均臣原貨拿回,裕元明白誤事了,便神經似的說:“那不如就大家自己吃吧?”均臣心想:“裕元此人真是條牛啊!洋五百多元,他倒肯犧牲了,似乎他就是支配人,哪有那麼便宜的?”於是他又去問了餅家,餅家說,晚一天不會壞的。他這才將整個燒餅擱了起來,挑出些破損的給大家吃了。
晚上均臣赴姨母處,恰遇淞鴻在宴請其廠中倉庫邱某,姨母忙著煮菜,姨夫獨在樓下豪飲,均臣便在姨夫對麵坐下來。姨夫指著樓上向均臣發起牢騷:“跟這種人交際有何好處呢?劉廷章也說過跟這種人走開些好,但他偏去軋搞…”語調說得很輕,姨夫以前對淞鴻頗嚴,現在反而管不了而“隨其便”了。表麵上姨夫對淞鴻宴請邱某不滿,但近來他對淞鴻敬如聖人,看來淞鴻的“孝子”之謂信矣!不久,淞鴻送客還,見了均臣也不大響,均臣隻大略解釋訂餅的事,二三語後即不言。當均臣歸時已十時半,汗流浹背,浴後乘涼至十二時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