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落川活了二十二年,不是第一次見到這些玩意,但還是第一次看見那種符紙燃燒的火焰,冷冰冰的,似水流似冰塊,一看就不是啥正經火……倒像九幽之下的鬼火。
還有那些問題,現在真是越想越奇怪。
高落川頓時覺得四周更涼了,餘光一瞥,周圍不知何時竟然一片漆黑,隻剩頭頂梯籠的燈泡模糊照亮了這一小片區域,仿佛一根在黑暗裏搖搖欲墜的蠟燭。
他不自在的緊了緊身上被泥水濕透的兩層衣服,皮膚上那種粘滑的觸感仿佛一條條冰冷的蛇……他慢慢往後退了兩步。
莊珩從黑暗站到了光芒下麵,雙手微抬,露出空無一物的掌心,小心翼翼的盯著他,看起來頗為拘束緊張。
“別害怕,川哥……我不是鬼,不會傷害你們。”
高落川愣住了,這是什麼鬼語氣,怎麼像哄小孩一樣?
然而在莊珩的眼裏,前輩他們在麵對手足無措的正常人時就會先這樣細聲安慰。
——他忽略了那次麵對的是一隻百年厲鬼和一個身嬌肉貴的漂亮女孩子,現在隻是幾朵怨氣和一個身高一米八幾的健壯成年男性。
莊珩也沒思考太多,因他聽到了眼前的普通人心跳一直跳得極快,便也認為是明顯的緊張害怕了。
這種莫名的責任致使莊珩真誠的詢問道: “……你沒事吧?”
高落川有點繃不住表情。
“沒事……沒事,不如我們先回去吧。”
這傻孩子是鬼也是誠實鬼,但這地方多待一秒都是對他心髒的不信任,鬼知道這症狀什麼時候會再次複發。
莊珩眉頭皺了起來,道:“那就好……現在還上不去。”
“有東西把這裏罩住了。”
“奧”高落川把反光的安全服脫了下來,露出裏麵因濕透而緊貼的黑色衛衣“那有辦法弄破嗎?”
“有是有……”
莊珩似乎感受到了一個方向,別開眼睛。
他狐疑的盯著那張疑似心虛而抿嘴的臉,半晌都沒聽他說出後話來……那到底該如何做,怎麼出去呢?
高落川內心一陣煩躁,他順著徒弟的視線看去——那是這個模板分割出來的另一半空間,幽暗深邃,看不見盡頭,但這密閉的空間深處卻不斷的有刺骨的冷風吹過來,一呼一停,仿佛酣睡。
“你聞到什麼味道了嗎?”
高落川睜眼道:“酒?”
之前那個黑暗中的東西撲過來的時候好像也有這種味道,不過被更為嚴重的腐臭掩蓋了,現在那股臭味一消失,醇厚的酒氣迅速彌漫開來。
仿佛身在酒窖。
“那東西死了嗎?”
“沒有”莊珩道“我也不知道怎麼給你說,你別害怕……反正他們本來就是死的。”
高落川喃喃:“奧……我還以為真的是鬼。”
“不算,就是幾縷怨氣合成的小煞。”
青年聽不懂,卻看見莊高人轉身就要離去,忙去拉他的肩膀: “等等,你去哪兒?”
莊珩想了一下道:“要不你在這裏等我吧,那些東西應該不會過來了……過來了你就叫一下。”
高落川堅決的搖頭:“那我還是跟你一塊去吧。”
兩人一前一後,都打著手機的後置光,像是兩團螢火。越往那邊走,高落川就發現這邊的水泥地上竟然一點泥水,鋼材都沒有,就好像完全無人工作,空得讓人心驚,一片寂靜中,唯有錯落的腳步聲拖曳不停……還有某人擂鼓一樣,越來越猛的心跳聲。
青年懷疑自己再走一會心跳聲就會大得震破耳膜了,深知自己也離某些玩意越來越近了,遂尷尬的將手機揣了回去,道:“自動關機了,我們還要走多久?”
莊珩道:“應該就是這兒了。”
高落川看向地上的黑色餘燼,牆邊的香爐和上麵插著的三根香。
莊珩濃墨一樣的眉毛皺了起來,直接用手像拔草似的把那三根香拔了下來。
“我艸,你幹……”
“剛剛有人在這裏請鬼,把你拉了進來。”
高落川錯愕,低頭看去,見青年的手指間正拿著三根完好的長香,本來應該燃燒的一頭倒著,還沾著土。
倒插香。
民間有說法是香本身沒啥特別,但因過程中帶上了生者的元氣和謝意,於是就成了敬天地諸神神秘之物。三枝香倒插,兩頭燃,是大不敬,還可由汙穢之物形成惡咒,事不順,人事皆傷。
也有說法是這種插法能夠請神,那自然也能請鬼。
莊珩麵色忽然一沉,將一隻紅蠟扔出許遠。
高落川想著什麼仇什麼怨啊拉他進來,倒渾然不覺另一人的動作,又見那香爐下麵壓著一張黃符紙,拿出來一看,上麵竟寫著幾行模糊的字—細雨空地,瘦小孤魂,寂寞閣間,今夜呼君遍……後麵那截斷掉了。
更像是一首詩,是女人還是男人寫的?
……上麵不寫天靈靈地靈靈,寫這些鬼玩意,一看就不是啥正經符紙。
正待遞給莊珩,黑影一閃,符紙突然就不見了。
“我說你……”
高落川側頭一看,說不出來話了,旁邊根本就沒有人,連莊珩都還在麵前蹲著……那剛剛從手裏搶符紙的是誰?
他顫顫巍巍的問道:“小莊啊,你剛剛拿那張符紙了嗎?”
“什麼符紙?”
高落川瞪大眼睛,臉色通紅,心髒都仿佛快要爆掉了,下一秒,一股巨力就從後麵撕扯著想將他拖到黑暗裏。
莊珩瞬間爆起,閃電般拉住青年伸出的右手,相接處傳出手指骨節脫落的“哢嚓”聲,高落川一時間都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拉人的手掌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