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錦時笑容促狹:“朗朗乾坤,大庭廣眾之下,做這樣的舉動……不太合適吧?”
謝敬之低低笑了一聲:“那就先存著好了。”說完又牽著她的手往前走,前麵是一個“王導謝安紀念館”,他在門口停住腳步,皺了皺眉:“王導,可是茂弘公?”
顧錦時“嗯”了一聲:“王導謝安石晉代的兩個救世丞相,相比之下,謝安比王導在曆史上名氣更大一些,有個詞叫做東山再起,說的就是謝安。”
謝敬之帶著笑意看了她一眼:“謝公東山三十春,傲然寫姬出風塵。”
顧錦時目瞪口呆:“你知道謝安?”
“晉代的謝敬之當然不知道謝安,可是今天的謝行止知道啊,”謝敬之灑灑然一笑,提步進門,去買票了:“阿錦,你最先送我的第一份禮物,我可是都看完了的。”
顧錦時愣了愣,才想起來謝敬之剛剛出現在她床上的第一天,她定了一本《中華上下五千年》和《世界通史》,希望能讓他“讀史以明興亡”。
當時她還特別誠懇地希望,他有朝一日能穿回去,現在這個希望成真了,人卻已經不是當年的心境。
謝敬之買好了兩張門票,在檢票處提著聲音喊她:“愣著做什麼呢?”
顧錦時哆嗦了一下,定了定神,才慢慢走過去:“沒什麼,想到了點舊事,有點失神。”
謝敬之隨口問了一句:“和誰的舊事?”
顧錦時答道:“和你,當時你剛穿來的時候,我特別希望這是一場噩夢,你能趕緊穿回去。”
謝敬之動作一頓:“哦?”
顧錦時笑了一下:“現在你可以走了,我卻並不覺得高興。”
她第一次這樣平靜地提起他要走的事情,謝敬之愣了愣,裝作沒有聽到,一言不發地去檢票了。
王導謝安紀念館和國內的大部分紀念館沒什麼區別,反正不知道曆史的進來也不會了解啥曆史真相,知道曆史的進來也就是留個念,顧錦時的曆史知識絕大部分得益於高考,但她比較有優勢的一點是身邊跟這個謝敬之,一邊走一邊給她講王謝二人的主要經曆,關於王導,還能講出來一些曆史沒有記載的軼事。
“那時一些推崇備至的名士行為如果放到現在來,就是讓人笑掉大牙的事情了,”可能是身處自己自幼生長的地域,謝敬之明顯放鬆了很多,他平時雖然不到惜字如金的地步,但也絕對歸不到話多的範疇,然而今天跟她說起話來,卻有滔滔不絕的趨勢了。
她聽得入迷,迷的不是說話的內容,而是說話的那個人,謝敬之講到興奮之處,略有些忘形地打起了手勢,舉手投足都帶上些許張揚瀟灑的韻味,懷遇和周群曾三番四次的誇讚他“魏晉風骨”,顧錦時卻到今天才真真切切地體會到魏晉名士追求的逍遙道,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境界。
不得不承認,謝敬之雖然已經適應了現代生活,卻終究不屬於這個時代,不論適應的多麼好,他的根莖到底紮在晉代,紮在那個連衣衫都閃耀著自由榮光的時代。
顧錦時,你有什麼資格能留住這樣的人?
她腳步一頓,落後了他一步,謝敬之沒發現她已經沒有在他身邊,還伸手去觸摸玻璃展櫃,想去摸一摸展櫃裏的文物複製品。
顧錦時伸出手,在空中虛虛描繪他身形的剪影,謝敬之的手被玻璃擋住,顧錦時的手被時間擋住。
她忽然覺得好笑,和她相比,那些異地戀算什麼呢?空間可以縮短,時間卻沒法做任何調整,異地戀可以在每一次分別時期盼下一次相聚,而他們之間的告別,就是再也不見。
謝敬之帶著滿臉笑意抬頭,興致勃勃地對她說:“這個東西,這是我們……”
話到一半,才發現顧錦時已經滿臉淚痕。
他動作一頓,低低地喚了一聲:“阿錦。”
顧錦時點點頭:“在,說吧,這是什麼?”
謝敬之走過去,把手放在她肩上,頓了頓,一把將人攬進懷裏:“阿錦,什麼都不要想好嗎?”
就現在,什麼都不要想好嗎?在我們都不知道未來會怎樣的時候,專心渡過每一刻現在吧,與其把時間浪費在對未來的恐懼裏,不如多製造些回憶,可以刻在心裏。
可是你忘了嗎,回憶唯一的作用,是被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