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錦時還想再說什麼，手機在包裏卻悶悶地響了起來，她以為是謝敬之，急忙拿出來接聽，然而電話那頭傳來的卻是吳琳的聲音：“錦時，你在幹嘛呢？”
顧錦時有點失望：“和同事逛街。”
吳琳“哦”了一聲：“那個……我和你爸今天去明月樓了。”
顧錦時愣了愣：“你們去明月樓幹嘛？”
吳琳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隻是輕聲歎氣：“你們兩個什麼時候有空，定個時間把婚禮辦了吧，你不是想辦一場複古的儀式嗎？我和你爸已經把規格定下來了，定金都交了，衣服什麼的，你們自己可以做好吧？”
顧錦時的心髒突然狂跳起來，她猜到媽媽這番話的意思，卻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隻停了腳步，嘴唇開開合合，努力了幾次才啞著嗓子喚了一聲：“媽媽……”
吳琳道：“小錦，我和你爸從你很小的時候就盡量培養你的獨立能力，這麼多年你一直都是在為自己拿主意，也有能力承擔因為自己的決定而帶來的後果，媽媽和爸爸都希望你能過得幸福，不想變成你的累贅。”
顧錦時猛的捂住自己的嘴，眼淚如同秋日之潮，一層層漫了上來，在空氣中自由落體，摔在明亮的地磚上，綻開一朵潔淨如水晶的花。
吳琳的聲音還絮絮叨叨地響在耳邊，聽筒裏似乎傳來溫度，從耳膜開始，溫暖了整個身心。
辛宸不知道電話裏的人說了什麼，有些驚駭的站在她身邊，用眼神表達疑問和關切，但是顧錦時完全沒有看到，她所有的感官好像一刹那全部閉合，隻剩下一個聽覺，努力接受千裏之外的聲音。
“你自己的婚事，你自己決定吧，我們都很好，不用掛心。”
並不是能放心你徹底過自己生活與我們再無聯係，也不是心態真的好到女兒即將距離開千萬裏還能笑著揮別，隻是因為不想成為導致你遺憾生活的一個拖油瓶而已，所以請放心，我們會很好，哪怕從此沒有兒孫繞膝，也不會淒涼晚年。
放心地去過自己的生活吧，和你深愛也深愛你的丈夫一起，就像我們會盡最大努力愉快度過晚年一樣，盡最大努力活的多姿多彩，才不枉我和你爸爸今天做的這個艱難決定。
吳琳並沒有給顧錦時留下說話的時間，很匆匆地掐斷了通話，顧錦時慢慢蹲下身，雙手抱著自己的肩，在明亮的燈光下失聲痛哭，她知道遠在風城的媽媽此刻肯定和自己一樣，也在淚流滿麵。
辛宸有些驚慌失措地跟著蹲下來，低聲安慰她，但不管說什麼都於事無補。這世上隻有父母才會覺得，失去自己的孩子就像失去全世界，可是就算失去全世界又能怎麼樣呢，就算我知道你告別這段感情能活下去，也不願意讓你在剩下的生命裏食不知味，鬱鬱寡歡。
我們這樣辛苦地把你養大，供你讀書，不是為了我們自己的老有所養，而是為了你能過上衣食無憂的幸福生活，這世界上所有的感情都在祈求回報，隻有父母之愛從付出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毫無結局。
隻是從今以後，我們再也沒有辦法做你的退路和後盾了。
她哭了很久，一直到聲嘶力竭才慢慢停住，周圍已經圍滿了驚慌的人群，辛宸把她扶起來，撥開人群一邊往商場出口走，一邊用她的手機給謝敬之打電話。
沒有占線，電話隻響了兩聲就被接起來，謝敬之的聲音依然平靜溫和，因為是顧錦時的電話，還帶上些許不易察覺的暖意。
顧錦時狠狠眨了眨眼睛，從辛宸手上把手機接過來，聲音還帶著濃重的哭腔：“謝敬之。”
“你怎麼了？”
“如果真的特別想回去的話，我陪你吧。”
電話那頭一片寂寂。
北京時間21時4分，四川青城山的密林裏，銀輝灑滿了所有的樹木和樹木掩映裏的古老建築，季玄賢把通話結束的手機揣進口袋，抱了一卷古籍，往門口的焚香鼎那邊走過去。
玄殷在此時進門，往他懷裏看了一眼：“這不是梁師祖的手記嗎？你幹嘛去？”
季玄賢笑了一下：“用不到了，去燒掉。”
玄殷莫名其妙：“燒了幹嘛，師祖不是還有一樁遺命嗎？”
季玄賢點點頭：“一千五百年前，他留在建康城郊的那壇酒，估計要當做文物問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