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紅蛇劍(1 / 3)

七月初七深夜,南寧府鍾家宅院大門口,兩個大紅燈籠高高掛著,兩邊金字對聯寫著,“翠竹子碧梧麗色映屏間孔雀”,“綠槐高柳歡聲諧葉底新蟬”。這一天是私鹽販子鍾鏡緣大婚,親朋好友已經散去,奴仆們在院子裏收拾殘羹冷炙。

二層門內,已經七分醉的鍾鏡緣歪戴著紅帽子,由一個奴才挑著燈籠伴著,踉踉蹌蹌向新房走來。小奴才叫孫大,這時心裏有件事,但怕鍾鏡緣脾氣急躁,不知道該不該直說。

“老爺,”孫大摸著拿燈籠的手說,“小的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說?”

鍾鏡緣問:“有什麼事來著?”

孫大說:“今天在老爺去迎娶奶奶時,小的遇到一個漢子……”

“漢子?”鍾鏡緣往新房走去,“這個漢子有什麼可怪的?”

“他給老爺送了一個新婚禮物,我問他是不是跟咱們鍾家沾點親,帶點故。你說他說什麼?他說,要說有也有,要說沒有也沒有。——老爺,你說這個人奇不奇怪?”

鍾鏡緣見的世麵大了,笑說:“這有什麼奇怪的!世上奇怪的事情多了去。”

孫大說:“我以為他可能是想巴結咱們鍾家,鍾家家大業大的,誰不想巴結!我問他裏麵是什麼,他就是不說,說您看了就明白。老爺,我怕裏麵封的是不好東西,就自己拆開看了,希望老爺不要怪罪。”

“我不怪你。裏麵是什麼?”

“裏麵是……還是老爺自己看吧。”

孫大把一個已經拆封的小小的禮物盒子從兜肚裏取出來,遞給鍾鏡緣。鍾鏡緣拆開來,登時酒醒了一半,裏麵除了一張紙條,什麼也沒有:“龍欲上天,五蛇為輔,龍已升天,四蛇各入其宅,一蛇獨怨,終不見其處!”鍾鏡緣瞪眼吃了一驚,暗淡發黃的燈光在他臉上跳動著。這樣的紙條,他已經收到四五張了,紙上都是同樣的內容。他知道蛇指的就是他家傳的“紅蛇劍”,那個寫紙條的神秘之人難道想要紅蛇劍?他要紅蛇劍做什麼?就是鍾鏡緣,也隻是見過紅蛇寶劍一回。那是他父親臨終前,給他看的,要他務必像守護性命一樣守護紅蛇劍;有世世代代的守陵人,也有世世代代的護劍人。從那以後,寶劍一直藏在隻有他知道的地方,他再沒有取出來看過。如此重要的寶劍,鍾鏡緣怎能輕易讓人得到?而且,他們鍾家有一招幾乎無人能解的劍招,“朝天一炷香”,據他父親所說,這一劍招,從出世到如今,隻有一個人能破解,而那個人已經死了不知多少年了,那個人的武藝又沒有後人相傳,現在還有誰能破解“朝天一炷香”?大名府劍客舟之南,確實有一招“十麵埋伏”,可是鍾鏡緣父親和他交過手,十麵埋伏和朝天一炷香,正好打個平手;昆侖山下的鑄劍師馬建武,成名絕技是“穿指穿袖”,但是他和鍾鏡緣父親是至交好友,馬建武不會來奪鍾家的紅蛇劍的。遼東的魏好古,不知道從哪裏偷學來少林派的旋風腿和旋風手,那是達摩師祖立下的規矩,隻傳少林嫡派之人,並不外傳,鍾鏡緣和他父親都沒有和魏好古交過手,不知道他的功夫如何。但魏好古用的拳腳,而他用的是劍,手上有劍的還怕手上無劍的?當今江湖除了這幾個人,鍾鏡緣實在想不出來,還有誰有那麼好的武藝和膽子,來鍾家挑釁了?想到這裏,鍾鏡緣麵上一掃剛才的擔憂,不禁露出得意的微笑。

鍾鏡緣這麼一想,釋然了,告訴孫大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任何人,今天是他大喜日子,暫且把這事擱下。來到新房門前,房內紅燭熒煌。鍾鏡緣把孫大支使走了,整整衣服,提了提精神,依舊一副高高興興的樣子,推開門進入房內。

銷金帳內,床上新娘還披著蓋頭,坐在陰暗裏。新娘叫鄧眉兒,是南寧府刺史鄧飛的女兒,鍾鏡緣父親鍾朗從前與鄧飛是八拜之交。鍾鏡緣和孫眉兒青梅竹馬,從懂事起,鍾鏡緣就知道,他這一生非眉兒不娶,孫眉兒非鍾鏡緣不嫁。現在他和孫眉兒成親,不僅沒有因為父親的去世而使得兩家疏遠,而且還親上加親。鍾鏡緣笑說:

“你看我這好媳婦,官人進來了,也不上來迎接!”

走到桌前,一桌子的好酒好菜,新娘沒動一點。鍾鏡緣又說:“娘子,過來跟我喝杯酒!今晚是我兩大喜日子,又是七夕佳節,天高氣爽,正是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你我一麵喝酒說話,一麵看牛郎織女鵲橋相會!”

新娘沒答應。鍾鏡緣心裏說:眉兒平日裏可是活潑得很,怎麼今天一句話不說?還是因為我沒去揭頭蓋?鍾鏡緣說:“媳婦,我來給你揭頭蓋哈!”踉踉蹌蹌走到床前,把手一伸,忽然心裏一亮:不好,怎麼眉兒一動不動!他此時才想到屋子裏的氛圍不對勁。他往屋子四周一掃,沒什麼異樣,於是又叫了一聲:“眉兒!”新娘依然不應。鍾鏡緣提著心,吊著膽,伸出手去。頭蓋剛落下,他就驚叫了一聲,就是闖蕩了多年江湖的他也嚇得跳開了好遠,眼前這個人哪裏是他妻子孫眉兒!坐在床上的是一個眼睛已經被挖掉,臉上布滿刀疤的死人!衣領上夾著一張紙條:“龍欲上天,五蛇為輔,龍已升天,四蛇各入其宅,一蛇獨怨,終不見其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