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疊終於結束,柳輕候正要按規矩起身自我介紹時,卻見玉真公主拈起身前幾上小玉杵在一隻同樣玉製的磬上敲擊了一聲,磬音空靈悠遠,也將眾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她身上。
“歌兒舞女們雖身份低微,但常年歌詩下來卻是自具品鑒之才,因緣於此,今日詩會前貧道準他們自擇三首以三疊歌之,而今這第一首已水落石出,果不讓人失望,來呀,給歌者賜酒以賞其慧眼之功,我等且同飲為賀”
玉真一聲令下,當即便有在旁侍宴的仆役給那歌伎送去滿斟的酒樽,歌伎斂身為禮謝過之後以袖遮麵盡飲之,與此同時眾人也隨著玉真同飲了一回。
玉真飲完放下酒樽後眼神落在了柳輕候身上,柳輕候與之略一對視後明白了意思,起身按程序自我介紹,隻不過這回介紹的可不是無花僧,而是用的他在後世的本名——藍田縣學學子、鄉貢生柳輕候。
玉真抿嘴一笑沒有說話,倒是那王翰王子羽疏豪的捧起或許就沒放下的酒樽朗聲笑道:“子不語怪力亂神,你那夜夢遇仙之李商隱是真是假且存而不論,單說歌詩,這一首‘相見時難’實為大唐開國以來寫兒女子情事之最佳篇。”
王翰官職不高但詩名卻大的嚇人,在高適、岑參等人還未嶄露頭角的當下,他實是名副其實的邊塞詩第一人。他這樣的人當眾給出了開國以來寫兒女子情事最佳的品評,份量之重已毋庸多言。
繼常建之後,舉子們如箭的目光又齊刷刷集中到柳輕候身上,豔羨之濃烈猶勝於玉真公主對常建的青眼賞識。
這時候作為焦點的柳輕候真是說多錯多,幹脆什麼都不說,隻起身向王翰躬身為謝。
王翰捋著頜下胡須點了點頭,話卻是還沒說完,“據聞平康坊花魁花尋芳不慕金錢獨愛才子,為了你清白自守,矢誌供你進學卻屢屢遭拒,此事可是有的?哎,好好的風流佳話卻偏要煞風景,詩是好詩,可惜人終究是缺了些風流根骨”
我擦,你老人家要八卦好歹也看個場合唄,現在時候和地點可都不對啊。柳輕候沒有解釋花尋芳就是個戲精,又躬身一禮而已。
琵琶再響,歌聲又起,與會眾人此地介紹下去,其間徐堅與韋述也先後說了話。
徐堅偏好感慨華年易逝之作,對初唐劉希夷之《代悲白頭翁》推崇備至;韋述則獨愛詠史,好以西晉太康時左思左太衝的《詠史八首》勉勵諸生,其餘兩首三疊之詩也不出意外的就誕生在這兩類之中。
最終所有與會舉子們自我介紹完畢,曲收歌罷,隱約之間眾舉子們似乎也已有了三甲之分。柳輕候心裏隻盼著詩會若能就此結束真是再好也沒有了。
可惜他這想法注定了是一廂情願,介紹完畢,眾人吃喝的也就差不多了,玉真長公主一敲玉罄,請集賢院士徐堅為文會出題。
這本就是他們私下裏商量好的,是以徐堅也沒有多推辭,說了一番聖天子在朝四野鹹安之類的誦聖話語後定下了詩題。
眾舉子一聽到題目幾乎是不約而同的皺了皺眉頭,誦聖也就罷了,還指定非得是宮體。老大人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糊塗啊,自初唐四傑和陳子昂極力革新詩風以來,表現範圍極度狹窄、且過於重形式而輕內容的宮體詩早已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這樣的頂級詩會怎麼能寫這樣的詩?傳出去不是笑話嘛。
再則,自吳中四士之一的張若虛《春江花月夜》之後,宮體實已是沒法兒寫了,他都寫到極致了嘛。這題目當真是讓人無語的很。
柳輕候心裏也在擦擦,沒辦法,誰讓徐堅人生最美好的年華裏正是宮體大盛的時代,誰讓人如今又掌握著話語權呢。
隻是這宮體實在沒法兒弄,練沒練過,後世裏背下的也就是隋煬帝和張若虛的兩首《春江花月夜》,當下就算想不要臉的“借”一首都沒有,這可怎麼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