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二章 原來如此(1 / 2)

因過於投入,一曲終了,沉入曲境的柳輕候竟有些感傷,他這邊情緒還沒完全收回來,那邊賀知章竟然對著窗外遙遙來了一句,“伴蕭者柳輕候是也!”說完持樽大笑。

“是賀禮部!柳輕候?他兩人……名士果然自有氣度”

“柳輕候就是無花僧,原來是他,沒想到他竟然還有如此一手好蕭藝”

“聞此一曲,果然才子佳人,始知花魁娘子終生無望矣。既有無花僧在此,去休,去休”

外邊嗡嗡的議論聲中,賀知章轉身走了回來,他剛才雖然笑的大聲,但臉上卻是淚痕宛然,一曲《代悲白頭吟》竟把他給聽哭了。

柳輕候有自知之明,賀知章的眼淚實與他的蕭曲關係不大,隻是《代悲白頭翁》的作者與歌詩內容勾起了他太多的回憶,觸動了情腸而已,當然另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此公易外放的性格使然,四明狂客也不是白叫的。

三人重新落座,柳輕候這才發現花尋芳的臉上居然也有淚跡,她是在感慨“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還是傷懷於“宛轉峨眉能幾時,須臾鶴發亂如絲”?

不管原因如何,但花尋芳臉上的這幾點淚痕卻在無形中讓柳輕候對她的印象稍有改觀,不管如何,能為歌詩之美而落淚的女子都是可愛的。

“前年冬,張若虛曾來長安訪我,據說他曾到過醉夢樓,還曾在樓中吹了一曲《春江花月夜》?”

賀知章既然通過花尋芳來邀約自己,那提前該打聽的想必早就打聽過了。所以他知道這些事再正常不過,柳輕候也沒有瞞著的必要,“是,當夜下晚有幸為張參軍奉蕭,得以親耳聆聽其絕妙仙音,至今思來尤覺幸甚”

一說到張若虛,賀知章一改之前的蕭瑟情緒,整個人變得飛揚起來。而後便是大樽飲酒,大聲談笑當年吳中四士結交之舊事,詩酒風流的年少輕狂在他的回憶中是如此多姿多彩,飛揚激越。

賀知章說的是興高采烈,不時指手畫腳的比劃,這一刻的他哪裏像個年紀已過六旬的老人,又哪裏像個身居高位的禮部侍郎,活脫脫就是一個跳脫頑童。四明狂客的風采顯露無疑。

柳輕候聽的是津津有味,蓋因吳中四士中的張若虛及包融所留記載極少,後世對他們的了解很是寥寥,此刻賀知章隨意一句都是在補史書記載之不足,更關鍵的是他還說的那麼有趣兒。

跟嘴巴能說相對應的是賀知章也相當能喝,好家夥,酒到了他這兒似乎跟水沒什麼區別,酒中八仙名不虛傳。

不知不覺中已是一個多時辰過去,今日之會到現在全然是賀知章對士林往事的回憶。

終於又說完一個數十年前的掌故後,賀知章意猶未盡的抹了抹嘴,“無花,某也借你洞簫一曲,好吟一首《春江花月夜》為今日之會作結”

柳輕候再為馮婦,賀知章則是滿斟了一樽美酒到了窗前。

蕭音再起,吹的正是《春江花月夜》,應和著他的蕭曲,賀知章放聲朗吟“春江潮水連海平……”

他吟誦時用的不是長安官話,而是純正的江南軟語鄉音,乍一聽真是怪怪的,但幾句之後越聽越有味道,而在這味道中讓人感受最深的便是江月亙古、人生短促的傷感無奈,以及對故友、對江南鄉關的深深思念。

似乎所有的精氣神都耗費在了這一首《春江花月夜》的吟誦裏,吟完,重新走回來的賀知章變得意興闌珊,人也沒再落座,站著將樽中殘酒一飲而盡後便邁步向外走去。

今夜之會至此已到尾聲,依偎在柳輕候身邊的花尋芳臉色有些怪怪的,她是真看不明白,難倒賀禮部這番怎麼看都有些自降身份的邀約,就隻是為了跟柳輕候吃酒談文壇掌故的?

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啊。

但作為全程參與人,她聽到了賀知章與柳輕候說的每一句話,卻又實在找不出別的東西。

賀知章要走,柳輕候自然要恭送,兩人在眾多遠遠注目的眼神中沉默的走了不短的距離後,賀知章拂了拂被夜風吹起衣角的道衣說道:“你的考卷我是仔細看過的,默經不論,詩賦隻在中平,策論嘛……答的很大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