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蒙信徒的厚愛與支持,在多年的辛勤耕耘下,我們將佛教從島內各地帶向世界五大洲,如今,我擁有多個國家頒發的榮譽公民證書,也蒙贈市鑰,連四十年來與我有緣無分的“世界佛教徒友誼會”,也將我擁上榮譽主席的寶座。對於這些名位,我向來不忮不求,但是當眾意難違時,我也樂意為了佛教,當仁不讓地接受殊榮。一九八五年,我毫不眷戀地將佛光山交給我的弟子管理。一九九二年,我又本著舍我其誰的精神,組織國際佛光會,期使佛光能普照寰宇,造福人群。
我年少時就在深山古刹中參學,聽慣了鬆濤拍岸,鳥叫蟲鳴,看盡了夏澗秋穀、春花冬雪,在自然的懷抱中陶冶長大,我不喜歡使用繁複冰冷的機械,但是,當經濟較為充裕時,我卻買了一些錄音機、照相機送給需要的人,好讓大家共享一份文明的喜悅,而我自己卻連一台收音機也沒有。大陸的鄉親特別喜愛電視機,我也滿足他們的希望,盡量購買,並且從香港雇車運到內地,分贈鄰裏故舊,後來,由於需索太濫,我才予以節製。我的弟子們基於尊敬師父,常供養我一些自動化的電器用品,隻可惜我過慣了簡樸的生活,不喜歡操作按鍵,也隻有轉贈他人。
我原本生性內向,不喜多言,我樂於寧靜自處,觀察思維,然而當我踏入紅塵濁世,發覺世間需要佛法的滋潤時,我不再沉寂無聲,閉關自守,我開始走進社會,接觸群眾。我一改羞怯的本性,在台上講經說法,在台下接引信眾,以佛法真理喚醒迷惑的眾生。四十年來,我日日與群眾為伍,我沒有自己房間的個人鎖匙,我沒有一封不可給人看的信函,我沒有不給人知道的行蹤,我時時刻刻都屬於大眾所有。我雖然犧牲了個人獨處的時間,但是也因此長養了我些許的慈心與願力。
所以,我閉過關,但我不主張一定閉關修行;我曾持“過午不食”,但我不主張一定過午不食。我認為真正的行者,應該是人間的菩薩,以社會大眾為第一,不必把自己生活上衣食住行的問題看得太過重要。盡管如此,我並不拘泥己見,我不但建立了幾座設備完善的關房,還曾經幫別人護關,並且親往探視正在閉關的後學,指導他們所遇到的障礙。
我從小吃慣了粗茶淡飯,再加上生性疏懶,連三餐都崇尚簡便。平常,我隻要有一碗茶泡飯、一道小菜,心中就感到非常滿足。可是我每到一地弘法,信徒總是熱忱供養佳肴果蔬、瓊漿玉液,往往前一餐的飲食還未消化,第二餐的邀宴又接踵而至,如是周而複始,心中常引以為苦,為了給對方歡喜,我隻好勉強自己的不喜歡,接受邀請。假如有人問我,在我一生中,最不喜歡的事是什麼?我會毫不猶豫地告訴他,在弘法訪問中,第一苦是宴會,第二苦是照相,第三苦是周圍都是人,連要去廁所方便都不方便。但是看到信徒的虔誠歡喜,就算自己不喜歡,也實在不忍拂逆。
弘法行程中的送往迎來也是一苦。我向來害怕驚動別人,所以喜歡悄然來去,然而往往事與願違。記得四十年前,我住在宜蘭及台北,每次南下到高雄講經時,信徒總是請了樂隊,一路吹打,浩浩蕩蕩地到火車站來迎送,後來為了避免路人訝異,我隻得改搭夜車,信徒還是不辭勞苦,趕來接送。直到現在,所到之處,無論是島內、島外,無論是城市、鄉村,善男信女的隆情厚意依然有增無減,他們或持鮮花素果頂戴相迎,或請警察車隊一路護送。一九九三年七月,我到俄羅斯成立佛光會,廖泓毅先生竟然請了六名秘密警察,護送我到聖彼德堡,一路來回,不離我半步。看到大家為我如此辛苦忙碌,心中實在過意不去,可是想到自己如果一味拒絕,也不盡合乎人情,所謂“歡喜與不歡喜”,隻得隨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