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做什麼,快快起來。”早鶯趕忙起身,扶起海棠,拉著她的手,細細看她,表情為難。
“先把眼淚止了,媽媽最討厭姑娘哭哭啼啼,你這個樣子去,她看著更生氣。”她說著掏出自己的帕子塞在海棠手裏,道:“我陪你去,放心吧。”
路上海棠一直緊緊拉著早鶯的手,緊張得掌心都出了汗。
玉娘房間裏,張家公子已換了身衣裳,在軟榻上靠著歇息。雪絨伺候在一旁,拿著串葡萄,一粒一粒摘下來,用嘴剝好皮,貝齒叼著,往他唇邊送。二人眉來眼去,時不時調笑,要不是張家公子吃幾粒葡萄便要咧嘴假惺惺地哼唧兩聲,誰也不會想到他剛被熱茶燙傷了腿。玉娘坐在桌前,漫不經心地擺弄著桌子上的幾個木牌子。
海棠進來時,張家公子聽了動靜,飛快抬頭,換上了痛苦的表情,哼哼的頻率也加快了,憤憤地看向來人。雪絨見狀,也饒有興致地向門口轉了身,眼裏算計的精光一閃,嘴角嬌媚的笑意已經泛冷。海棠還戰戰兢兢地低著頭,就感覺到了兩道不懷好意的視線,連忙貼緊早鶯站著,大氣也不敢喘,給玉娘問好都忘了。
玉娘看著她的樣子,掩嘴輕笑:“你們看看,我就有那麼怕人麼,這孩子嚇成什麼樣了?”
早鶯也跟著笑,打了圓場:“媽媽這麼好,她哪裏是怕你,今兒隻是犯了過錯,於心有愧罷了。”
玉娘見早鶯拉著海棠,一副護犢的樣子,玩味地挑了挑眼角:“哦?那你讓這孩子說說,錯在哪裏了?”
海棠還沒答話,張家公子便嚷了起來:“這小賤貨居然敢往爺身上潑茶,我看是活膩歪了!爺想疼你是看得起你,你還給臉不要臉,像你這種賤貨就應該送那些爛窯子裏千人睡萬人騎,裝丫的什麼清高,真是欠教養。”
說這張家公子,也算是個人物。雖然隻是張政大人家一房小妾生的庶出,但那小妾正是個受寵的,更何況他爹是個要麵子的戶部尚書,為不遭旁人議論,對家裏的庶子庶女們也慣是照顧。當然,這照顧僅限於物質方麵,在才能和品德的教育上,張政覺得既然不是嫡子,也犯不著下什麼功夫。加上他家有兩個出眾的嫡子讓他很是滿意,這些庶子隻要不惹事兒,他也就不特別指望能有什麼出息了。因此這位張世良公子哥兒便被驕縱成了個紈絝中的紈絝,整日遊手好閑花天酒地不說,還出口成髒,斷不像受過良好教育的官家子弟。
玉娘聽得這番話,回眸一笑:“張家三少爺,您這話說得可不太好。莫非我來香院裏教養了四年的丫頭,就和外麵那些普通貨色一樣?少爺您是看不起這丫頭,還是看不起我們來香院啊?”,言罷,笑意依舊,眸光生了幾分晦暗不明,明明美豔妖嬈的一個人,此刻卻帶了幾分邪氣。
張世良雖然紈絝,但也不是個傻子,自然知道玉娘是個不好得罪的角色,幹笑一聲,道:“哎呦玉媽媽,你看我這不是在氣頭上麼,說話過了點。本少爺斷沒有小看你們來香院的意思。隻是這個丫頭,有點太不知好歹了,來香院不拿出點說法來,也說不過去吧?”
玉娘微微頷首,算是認同,不再理會他,轉而問海棠:“說吧,怎麼回事。”
海棠聽了二人之間的對話,覺得玉娘還是很維護自己人的,心裏安定了幾分,深吸一口氣,把今天的事兒說了一遍。無非就是張家公子摸了她的手,她一緊張,沒拿穩茶壺,一整壺熱茶就潑在了張家公子身上,還燙到了雪絨的手。她盡量凸顯出自己是無辜的的意思,並連聲道歉,承認錯誤態度十分懇誠。
雪絨卻在旁邊煽風點火道:“恐怕不是緊張吧,我看那水潑的倒是挺有技巧的。”
玉娘抬了抬手,示意雪絨先不要做聲,又問海棠:“就是說你承認的確是自己把熱茶倒在張公子身上了?我不管是不是故意的。”
海棠不知道玉娘作何打算,咬著唇,點點頭。
玉娘的手指在桌上的一排木牌上挨個點過,拿起了其中一個,上麵正寫著海棠的名字。
“我們來香院是個有規矩的地方,犯了錯誤就要罰。你可知道,來香院裏來的都是什麼樣的客人?哪一個是隨便得罪的起的?傷了客人,無論是不是有意,結果都很嚴重。在我們這兒中午吃個茶都能被燙到,若傳出去,我來香院的臉往哪兒擱?你也不小了,十三,還這麼毛手毛腳,我看,的確不適合待在來香院。”她也不看海棠,隻是打量著自己手中的木牌,慢悠悠地說。
海棠聽到“不適合待在來香院”幾個字,頓覺晴天霹靂,像是聽到自己已被處死一般,搖晃兩下,險些跌倒,幸虧身邊有早鶯扶著。
雪絨在玉娘身後,笑得春風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