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腳房裏透出陌生而冷竣的光。山藥向內瞄了瞄,門內挺拔站立的男人和前台美豔的女人讓他畏懼,不敢走過去。山藥找一個暗處的角落坐下來,望著花花綠綠的人們進進出出。山藥點上葉子煙,煙霧隨著忽明忽暗的燈光纏繞,映出一幅幅怪誕的圖畫。
有一輛車駛入,下來一個夾著皮包的胖子,胖子顯然喝醉了,胸前的領帶鬆跨著,步態不穩。緊跟著下車的一個瘦子扶不住,差點跌到。瘦子說:顏總,注意梯坎哈。
胖子擺擺手,手上的金戒指在燈光下閃了一下,搖搖擺擺走向洗腳房。山藥的心不知被什麼東西扯了一下,有些慌亂。
山藥將剩下的煙狠狠地往地上戳下去,壯了壯膽,站了起來,徑自走向洗腳房的玻璃門。站在門口的男人下意識地將門拉開並掬了個躬說“歡迎光臨”,抬起來看到山藥一幅欲進不進的樣子,於是眼睛逼視著山藥,用警告的口氣問:你幹啥子?
山藥有些慌了,忙說:我找我婆娘。
男人吐了一下鼻氣,問:你婆娘是哪個?
山藥說:春蘭。
男人嗬道:這裏沒有你婆娘,走別處去找。
山藥怯怯地說:她今早說到這裏來上班的。洗腳。
男人轉過頭去,向前台的女子問:今天新來了人啦?
女子說的是普通話,回答得很幹脆“沒有”。
山藥忙走向前台,男人隨即跟上來,拉著他肩上的衣服。山藥用哀求的眼神望著女子,又說:她今早說到這裏來上班的。洗腳。
女子的普通話很蹩腳,像是嘴裏含著一個圓球形的東西,舌頭在裏麵不怎麼攪動得開:她說是在這裏上班就是在這裏上班啊?我們這裏不是隨便哪個都能來的。況且也不隻我們這一家是洗腳房,你說是不是嘛?
山藥勾著頭,避開女子直視的眼神。女子的聲音像是一隻小蟲子,在山藥的耳朵裏爬呀爬,終於爬完了,但山藥沒聽懂。
男人向門口拉山藥,山藥跌跌撞撞後退,身子向著女子。女子兩手由內向外攤了攤,表示她也變不出山藥的老婆來,又拋過來一隻蟲子:我說沒有就沒有了,你的婆娘怎麼會在我們這裏呢?
山藥隻得又在原來的暗處坐下來,思考著怎樣找春蘭和今晚到哪裏睡的問題。
花花綠綠的人們依然在進進出出。原先進去的那個胖子出來了,依然是瘦子扶著,看來酒還沒醒。
胖子依然抬起有戒指的手在空氣中隨意地揮打著,仿佛空氣中有隻蒼蠅在繞著他轉,山藥知道晚上沒有蒼蠅。
胖子對瘦子說:那個洗腳的妹子很正點。白啊,真白!說著又在揮打著蒼蠅。
瘦子問:下次帶出來?
胖子笑容可掬地望著瘦子,用手點著瘦子的頭說:小張啊,我不是說你,一天到晚不要胡思亂想啊!要做一個正派的人,懂不懂?
瘦子點頭哈腰地說:一定,一定。我聽顏總的話。
胖子馬上又問:她叫啥名字?
瘦子說:忘了問了。見胖子有些怒意,馬上又補了一句:她是十五號,我記得是十五號。
山藥覺得一定是春蘭,因為他覺得“正點”和“白”是春蘭的特征,一個念頭在他心裏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