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在西域與北域交界處,有一座長年不見日月的妖森,彌漫其中的詭譎黑霧導致了此處生物的妖化,即便是一隻最柔弱普通的兔子,吃的都是遍地變異的毒草,性子更凶暴得能咬斷人的手指。
然而當一名來自西域的男子背著琴盒走進妖森時,卻是神情淡漠而毫不忌諱沿途危險,空靈的雙眸即使失去了視物的能力,他仍準確地向著自己的目標朝林間深處走去。
他所依憑的是許久以前在那人彌留之際刻劃在靈魂上的印記,隻要對方轉世回到這四域之境,無論相隔再遙遠,他都感應得到
他來,不過是想還那人上一世說的那句話,他不願欠任何人任何東西,活在這世上的漫漫數千年間,他始終有自己行事的準則,他不欠人、人不欠他,就是其中一條。
雖然那曾經貴為西皇的男人其身軀與記憶在百年前已俱滅,但對他而言,靈魂相同便已足夠,隻是……燭龍驀然停下腳步,聽著耳畔傳來的稚嫩吼聲,他不禁微微蹙眉,試著分辨那究竟是什麼獸類。
他的麵前橫躺著一具身形頗大的妖狼屍體,除了濃烈的血腥味外,甚至隱隱泛著腐臭,顯示出這匹母妖狼已死去多時,而那吼叫聲就來自於一隻佯裝凶猛的小狼崽。
燭龍看不見,但這並不妨礙他以力量去感測周圍的一切,於是他開始思考著自己是否要等下一世再說───他不在意對一隻心智未開的野獸彈琴,以前在委羽之山他也很常彈給那些鳥禽聽,這其實比彈給人聽還來得自在。
隻是,當那個對象變成一隻連奶都還沒斷的幼狼時,他該怎麼還這筆債?說不定他今日彈過這一回,下次來對方就又投胎去了。
「早警告過你,殺戮過多,下一世必墮畜生道。」燭龍冷冷說了一句,最終還是放下了琴盒,徑自席地而坐,修長白皙的手將紫檀琴由盒內取出後,便著手開始調音。
無論物種再怎麼強悍,幼獸總是脆弱沒什麼攻擊力的,此刻那隻小狼崽萬分警戒地直盯著這突然拿出古怪物件的人類,卻遲遲不敢貿然攻擊,隻敢伏著小身子準備隨時躲起來。
在妖森之中,上古龍的存在無疑是強大的,而這也是燭龍一路走來沒遇上什麼不長眼妖獸的緣故,即使幼狼對諸多危險都還不懂該如何應對,但至少光憑本能就讓它曉得不能隨便靠近眼前這個人。
幼狼睜著圓滾滾的金眸看著他,一身灰撲撲的乳毛躲在落葉血汙裏更是顯得髒兮兮的,燭龍也沒理它,依舊專注地調自己的音。
陽光照不進妖森內,導致林中一片昏暗,然而燭龍身上有著流雲暗金紋的衣袍卻仿佛隔離出一塊空間,宛若薄暮紅霞的長發如上好綢緞流泄而下,凝如脂玉的肌膚與雅致的容貌讓他全然不似凡人,幼狼這一盯,就不禁入了迷,直覺得眼前的人像會發光一樣。
真正美的事物,是不分種族性別的,何況這是幼狼首次看見『人』,它本就好奇心旺盛,再加上對方也沒對自己造成實質威脅,僵持的時間一長,自然稍微放下了警戒心。
但它剛想試著踏近一步,燭龍正巧調好了音,指尖一撫、輕一撥,弦起音落間珠潤悅耳,幼狼卻被嚇得猛然稚吼一聲,轉頭就跑。
狼對弦樂器的聲音極為敏感,尤其是第一次聽見,就在如此近距離的幼狼,那簡直堪比洪水猛獸,而燭龍根本不曉得它究竟在跑什麼勁的,隨手一抬,跑到一半的幼狼就無預警被憑空出現的火籠關住。
幼狼不怕死地伸出前爪想去撓,卻被燙得毛差點燒起來,加上接連不斷的琴弦聲,讓它極度不安地在火籠裏兜圈子,時不時衝著燭龍威脅似的低吼───可惜那聲音實在太稚嫩,幾乎跟小狗嗚嗚叫差不多,沒半點氣勢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