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靜默了半晌,燭龍從自家小毛毯突然變成大毛毯的震驚中回神後,也不指望對方能回答他的問題了,正想捏捏『長大成狼』的毛毯,黑狼卻已經率先鑽了出去,這讓燭龍不禁板起臉:「過來。」
比起燭龍,其實黑狼更想蹭蹭他、舔舔他甚至撲倒他──咳、不帶任何發情意味的──但無奈守在對方身旁的這三年多來,每逢熬到小龍變回男子模樣,隻要他一忍不住竄到床上這樣做了,隔天燭龍就又會變成小龍,之後還得再盼個幾天才盼得回來,如此反反覆覆,即使是再怎麼不安份老實的狼,這也該記取教訓了。
不過燭龍隻覺得他家的狼不聽話,明明小時候黏自己黏得緊,拎都拎不走,為何現在反而叫都叫不來?這難道是叛逆了…而且還轉眼間就長這麼大隻,他真昏了這麼久?畢竟妖狼壽命較長,要長到成年體型起碼得經過三、四年的時間,雖不知實際經過的時間,但想必也相差不遠。
可若真已經過了數年,這不也代表了小狼同樣陪他陪了這麼久?思及此,燭龍的臉色隨即緩和了許多,甚至心想:既然對小狼而言彼此已久未相處,那疏遠是難免的,他該對小狼好一點才是。
就連燭龍自己也未意識到,他上一次這麼想的時候還是為了上一世的西皇,這回卻完完全全隻為了小狼…或許該說是大狼了。
燭龍起身後就往剛才黑狼衝破門的方向走去,然而尚未跨出門檻,就感覺衣袍下擺被驀然扯住,即使看不見,也能知曉是大狼在後麵咬住了他的衣擺,這讓他疑惑地伸手向前摸了摸,確定是自己差點磕到牆後,這才一臉微妙地改變方向。
黑狼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旋即便見到燭龍靜靜佇足於木門前,夕暮似的紅發在皎潔月光下隨夜風翻飛,輕輕掠過雅致的側顏與雪白的頸項,最後落於流雲暗色衣袍,垂目而立,仿佛正在傾聽著什麼,而後才又邁開步伐走往屋旁的小河。
當初從東棲山帶小龍下山時,那條河其實便是黑狼選擇在這待下的原因之一,山中畢竟多蛇蟲走獸,在不能時時抱著小龍四處蹓躂的情況下,他實在無法安心將小龍獨自放在山洞裏,自己跑去另一頭的溪邊覓食飲水,加上他知道燭龍的雙眼和別人不太一樣,一旦醒來,在崎嶇難行的山裏總是不便走動的。
於是他將發現八品葉那處附近的十數株山蔘挖出來,再連同先前攢下的湊一湊後,便把其中一半送給林老頭,剩下的就拿到山下賣了,最後流浪一段時日才找到這處遠離人煙又近河畔的廢棄茅屋,幾乎寸步不離地專心守著小龍等他醒來。
隻是守的日子長了,他維持人形的時間也漸漸縮短,到了此刻,已是再也幻化不了。
燭龍在河畔又被黑狼及時咬住後,隨即彎腰脫鞋,撩起下擺赤足坐在邊岸,並伸手浸入清涼透澈的河水中,就這麼一動也不動地坐了一會,黑狼雖然疑惑,卻也沒打擾他,反而跟著盯住灑滿月色碎光的河麵,等他快狠準地叼起一尾活蹦亂跳的鮮魚後,這才邊搖尾巴邊叼著魚來到對方跟前,大有要將魚送給燭龍的意思。
「………」燭龍用不著摸,光聽魚尾啪噠拍噠的聲音就知道黑狼叼來的是什麼了,隻是他才不會承認他原本也是想抓魚給他家大狼吃,「你自己吃。」
黑狼有些失望,轉頭將魚放走後,便待在一旁看著燭龍。直到這一時,他仍忍不住覺得眼前的身影飄渺似幻,宛若輕輕一碰便會如夢境一般散去,就深怕這人在現實裏依然在屋內沉眠,從未清醒。
他恍神了一會,回過神時,卻驀然發現燭龍竟著手褪起了衣袍,修長白皙的背影剛晃過眼前,他連細看都不敢,就已經再次朝遠方飛奔而去,轉眼間那抹黑影便已沒入夜色之中。
而為了掩飾方才的抓魚行為才臨時起意洗浴的燭龍,正一手攏著長發、邊忍著冷意將身子浸入水裏,聽見身後黑狼瞬間竄逃的聲響,也隻是困惑了下:奇怪,他小時候他們不是還都一塊洗的?難道長大反而怕洗澡了?這可不行,就算是狼,他也不能容許他髒兮兮的!
不過燭龍不滿的情緒剛維持了下,就隱約聽見遠處傳來『嗷嗚──』的長嚎回音,不禁無言了起來……那是他家的大狼在嚎嗎?
一般來說,狼嚎叫若不是為了呼喚夥伴,就是為了宣示地盤,再不然就是…發/情。燭龍一想到黑狼可能帶母狼回來,再給他生一窩小狼崽,他就忍不住皺眉───那感覺著實令人不悅,讓他不由得想起上一世的西皇也是有了皇後和一整個後宮的妃子,甚至皇子公主都生了好幾個,卻還來招惹他!
就算帝王延續血脈是責任也是義務,但他仍不認為冠上了後妃之名,就能罔顧其中的夫妻名份,百年修來的姻緣,如何能不善待?
但那是對西皇而言,若是他家的大狼也敢妻妾成群,忘了還有自己這個主人存在,他就閹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