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燒火,哥哥燒火。”在黎明的天光裏醒來的林靜芝聽到村莊後七道彎裏響起此呼彼應的戴勝鳥的鳴叫,她揉揉發澀的雙眼,爬起床來。
鳳蓮已經上學去了,林靜芝麻利地洗了一腳盆衣裳,去七道彎堰塘擺衣洗菜回來,燒火做飯。米的芬芳彌漫在夥房裏,她用鍋鏟在鍋裏撈起已經煮得半生的米,放入一個黑沙罐,又將沙罐倒著瀝出米湯,她取下懸掛著的一小塊臘肉,切下幾片放進沙罐,刨開灶裏的火,用罐拔子鉤住陶罐的耳朵,托起來送進灶膛,將火攏在陶罐旁。紅紅的火煨出的臘肉飯香噴噴的,那是鳳蓮最喜歡吃的。
東邊燦爛的朝霞裏,一輪紅豔豔的太陽這時剛剛冒出頭來,又是一個大晴天。知了已經開始叫了,一大早的聒噪讓寧靜的村莊裏漸漸熱鬧起來,林靜芝拿了秧馬,走到村南的稻田,那裏已經有人開始扯秧,水田裏隔不多遠放著一把扯好的秧苗。
林靜芝挨著有雲和春蘭下了田。“這麼早就來了?”靜芝招呼。
“不早不行啊,幾個娃兒要把人磨死了。”有雲道。
靜芝正要回話,卻聽見一個人說:“你未必不能也學哈一些人,人家找了一個又一個,你也找個男人做做依靠啊。”靜枝回頭一看,是萬啟朱。
麻臉女人一出聲,靜芝便沒話了,她知道她說的是自己。
“你那狗嘴裏就吐不出一顆象牙來。”春蘭回過頭來罵道。
麻臉女人嘿嘿笑了。
太陽將田裏的水曬熱了,戴著鬥笠的女人們隻顧著低頭扯秧,再沒有說笑的興趣了,汗水順著她們的臉龐流到腮邊,她們濕透的衣衫貼在背上。到正午,秧苗被紮成了一個個把子放在水田,像學生娃散在操場上。女人們拔出泥中的腿,拍掉吸在腿上的螞蟥,陸陸續續回家吃中飯,男人們把紮成捆的秧苗放入軟架,擔到水田,等著午後插秧。
四野裏的太陽明晃晃的,林靜芝拖著累乏的雙腿回到家,桌子上已經盛好了一碗粥,一雙筷子整齊地擺在碗旁,菜碗裏的豆角留了一半,裝炸胡椒的碗裏竟留了兩片臘肉,林靜芝的臉上蕩起一陣笑意,鳳蓮這孩子,小小年紀也懂得心疼人了。
她匆忙吃了兩碗稀飯,將塑料紙鋪在廂房地上,泥地呈暗褐色,終年濕潤的樣子,這大約是家裏最涼爽的地方了,雖然沒有一絲風,但太陽蒸騰的暑熱似乎被擋在了屋外。林靜芝脫光衣裳,裸身睡了上去,溽熱讓她不得不一次次拿起洗澡巾擦掉身上的汗水,她的眼皮沉重起來。一座山上,花開草綠,她走得汗流浹背,實在是太累了,看到一塊石頭,她躺了下去,真舒服!她的胸部滑過一陣柔軟的冰涼,她用手去撫摸,突然一個激靈醒了過來,“啊啊……”驚醒後的林靜芝嚇傻了,一條蛇正由左向右爬過她的胸部,她胡亂抓住它甩到了一旁,一骨碌爬起身來,蛇!菜花蛇!是那年戴季平放生的那條蛇麼?它怎麼會再度光臨這個家?驚魂未定的林靜芝,呆坐在地上,輕輕撫摸著隆起的腹部,在平滑的肚子上,隆起一條又一條柔軟的線條,胎動讓林靜芝平靜下來,按照父親的說法,這一次家蛇光臨又預示了什麼呢?是財富降臨?還是親人回來探望?抑或家裏又將會發生什麼事呢?她再也不敢睡了,穿好衣裳,收起塑料紙,正當她準備跨出房門時,突然看到了房門坎上又橫著一條蛇,這一驚非同小可,她倒退一步跌坐在踏板上,那房門坎上的蛇一動不動,她捂著胸口,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具蛇蛻,林靜芝壯著膽子走攏去,輕輕地拿起了那具蛇衣。
“男將挖溝,婦女插秧啊。”從村子由北到南傳來九斤喊工的聲音。林靜芝洗了把臉,戴上鬥笠,隨著上工的人們往田野裏走去。